說是大排檔,其實也沒他想象的那麼慘不忍睹,還都是在房子裏的,衛生條件也差強人意。
伊楠晚飯吃得早,此時早已餓了,津津有味地吞食一碗粉條。她見梁鍾鳴光看自己吃,卻不怎麼動筷,不覺道:“你怎麼不吃呀?味道不錯的。”
梁鍾鳴卻不過她的熱情,隻得拿筷子挑了幾下自己碗裏的麵,也慢條斯理吃起來。
伊楠很快解決了自己的粉條,擦淨嘴角,捧著麵頰靜等梁鍾鳴。
“還要不要再來點兒什麼?”
“我飽了。”伊楠捂著嘴應景地打了個嗝,滿足地對他笑笑。
如果是在別處,跟旁的人在一起,他會為對方這樣的失禮感到窘迫,然而,伊楠是他所接觸的人當中最具煙火氣的一個,她的任何舉止也就有了理所當然的意味。
他放下筷子,“我也夠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伊楠立刻朝他瞪眼,“你才吃了幾口啊!這可不行!得吃完啊,浪費可恥!”
梁鍾鳴怔住,瞧她一臉嚴肅的神情,遂笑著搖了搖頭,“很少有人跟我這麼說話。”
伊楠有些尷尬,舉手拍了拍自己的麵頰,“我凶嗎?”又很快坦然,咧嘴道:“我又不求著你什麼,幹嘛要怕你?”
他笑了,“也許你求我,我會答應。”
伊楠眼睛一亮,狡黠地盯著他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他立刻有上當了的感覺,但依舊覺得開心,“沒問題,你說。”
“現在沒想好呢,等什麼時候想好了再告訴你。”
他終究沒吃完那碗麵,伊楠也沒再勉強他,兩人步出食鋪,緩緩朝前漫步。
老街的路燈好好壞壞,久未修葺,他們時常隱沒在昏暗的夜色裏,而談話卻是輕鬆而歡快的。
“……奶奶叫爺爺去買米,說是限定三天內特價,爺爺是個急性子,話聽了一半就跑出去了。結果買回來的米被奶奶罵了一通,根本牌子都不對,還比我們平常吃的米都貴。”
梁鍾鳴看著她笑,不覺問:“你一直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伊楠點頭,“我爸爸很早就過世了,媽媽又嫁了人。”
她簡短地給他講了自己的身世,並沒有帶太多的憂傷,然而,梁鍾鳴聽了,卻惻然無語,默默地走了好一會兒,才問她,“你……恨你媽媽嗎?”
伊楠聽他這樣問,於是認真想了想,“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她那時候那麼年輕,爸爸又走得早,她也挺不容易的。”然後很積極的笑著道:“其實也沒什麼,爺爺奶奶對我很好,還有我們鎮上的那些鄉鄰也特別關照我,每年我拿獎學金,爺爺都要我帶些這裏的特產回去送人,嗬嗬。”
他仔細審視她的臉,的確沒有怨憤或者不平,這讓他感到震動,心裏有難言的情緒揮之不去,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卻能想得如此豁達,他情不自禁想到養育他多年的母親……
當然,那是不一樣的。他悄然暗歎。
他的目光掠過伊楠光潔歡樂的麵龐,她笑容裏的燦爛和毫無保留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沒有任何約定,然而,每次梁鍾鳴來C市,幾乎都會抽空與伊楠見麵。
仍然是熱鬧紛飛的大排檔,仍然是漫無目的的閑聊,不見得愛吃,隻是他喜歡聽她神采飛揚地說話,每一次,都是種享受,是緊張勞碌之後的徹底放鬆。
有時,他臨時脫不開身,也會派馮奕先去接她到指定的地點——大都是些普通的餐飲店,然後給她點上滿滿一桌菜,陪她聊上一會兒,等梁鍾鳴到了,他遂自覺地離開,即使受到力邀,他都不會留下來與他們一起用餐,久而久之,伊楠了解了這是個極為識趣的人。
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食物,伊楠會半開玩笑地問梁鍾鳴,“你把我當成什麼了,非洲難民?”
梁鍾鳴認真思索,然後笑著回答,“不,一個小妹妹。”
每逢此時,伊楠就會撇嘴,他又在自己麵前“倚老賣老”了。
偶爾,他們也會聊起遠在異國的誌遠,梁鍾鳴的語氣總是淡淡的,但又不乏愛護之意。
“他很好,去了那邊,人也開朗了許多,參加了不少活動,滑雪、賽車,都愛去嚐試……最近正在籌備一個畫展,年底要我們都過去捧場呢。”說完,目光又有意無意地在伊楠臉上飄過,似在觀察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