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浮木(三)(1 / 2)

整個傍晚,梁鍾鳴都機械地坐在那張椅子裏。

馮奕的話不無道理,如果他跟伊楠繼續來往,遲早有被察覺的一天,盡管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

可是,誰會相信?

不是連馮奕都在謀劃著利用這層曖昧做點文章麼?

梁鍾鳴在紛亂的思緒中又燃起一根煙,鬱鬱地抽著,煙霧繚繞中,伊楠的一顰一笑虛浮地凸現了出來,她是怎麼進入自己的生活的?

象一滴水莽撞地跌落到一塊冰上,拚盡全力溶出一小灘水來,他感覺到了些許久違的潤澤與溫熱,雖然那點熱度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

作出裁決時,還是感到了一絲不舍,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她,盡管連他自己對她的角色定位都晦暗不明。不是理不清,是他排斥去想,很多東西,想多了就容易超出掌控,繪出一條驚心動魄的曲線來,困擾彼此。

他將尚未燃盡的煙蒂果斷地掐滅,長籲了口氣,不無遺憾——以後再難感受到她用笑容傳遞給自己的暖意了。

然而,理智已經強悍地複蘇,他給自己找到堅持的理由,不管他未來如何,伊楠都不該被牽扯進來,她有任何不測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給伊楠撥電話,打算速戰速決,即使她誤會或怨恨自己,也比象現在這樣無謂地迷戀自己好。

等待的當兒,他第一次感到喉嚨幹澀暗啞,心情如這迅速昏暗下去的天色般黯淡。

“我就猜著你會給我打電話。”伊楠的聲音如他印象中那樣明快。

“是麼?”他艱澀地應承著。

“你不會是想為昨天的事跟我道歉吧!”伊楠本想開句玩笑,話一出口,驀地覺出曖昧之意,立刻紅了臉,所幸他看不見。

昨晚的失態赫然映入腦海,他也感到幾分尷尬,低聲道:“確實應該道歉。”

伊楠清清嗓子,故作輕鬆道:“道歉就免啦,不如——再請我吃頓飯吧,昨天我都沒吃飽。”

“伊楠,我們……”梁鍾鳴艱難地斟酌,那句“到此為止”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忽然改變了主意,“好,你想去哪裏吃?”

還是當麵談吧,他想,至少可以有個緩衝,不似電話裏這般突兀。況且——他也確實想最後再見她一麵。

伊楠並未察覺他的異樣,高興地說:“天冷,我們去吃大排檔怎麼樣,有火鍋,很暖和的。”

大排檔?梁鍾鳴愣住,多遙遠的詞彙,在心裏勾起一抹溫柔的回憶,“好啊!”他沒有多少猶疑地答應下來。

約定了時間,他換了衣服出門,獨自開車。

他以為自己會迷路,其實沒有,那條記憶中的道路熟悉地就像刻在腦子裏一樣。

在街角泊好車,他四處張望,尋找伊楠的身影。

隔著街,她朝他笑著揮手,大聲地喊,“你弄錯方向啦!”

他不介意地朝她聳肩,也綻開微笑。

他們跟從前一樣,紮堆在鬧哄哄的食客中,漫無邊際地聊,無關痛癢,他和她,仿佛就是這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一對朋友,可是彼此的心裏卻是靜靜的,有柔情在心頭緩緩淌過,他不自覺地起了留戀之意。

吃飽喝足後出來,他們在行人稀落的街上散步。

梁鍾鳴一直伺機尋找合適的機會開口,可每次話到嘴邊,瞥見伊楠帶笑的麵龐,又給生生吞了回去,他開始神色不定,心不在焉。

一個話題告一段落,兩人忽然都沉默下來。

腳下的路仿佛很長,沒有盡頭,梁鍾鳴心中的眷戀不舍也越來越濃烈,他驀地一凜,不得不提醒自己,該結束了。

未及開口,卻聽到伊楠輕聲先道:“馮奕都跟我說了。”

他怔了一下,不知道她指什麼。

伊楠抬頭悄悄瞟了眼他沉鬱的臉,“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別太難過了。”

梁鍾鳴旋即明白過來,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

伊楠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小時候我老問爺爺,爸爸上哪兒去了,爺爺就騙我說,他去了好地方。後來大了才知道,爸爸早就不在了,他得了很重的病,活著的時候每天都覺得痛苦,所以我想,爺爺其實也沒騙我,他走了,也就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