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抵站的時候,正值拂曉,天空還不十分明朗,唯有路燈在雨中閃著晶瑩的白光,愈加增添了幾分寒意,這是入冬來的第一場雨,蒙蒙地,象極小的飛蟲那樣撲到人臉上,卻是冰冷的一點。
兩人都沒帶傘,直接從火車站裏衝了出來,一路上孟紹宇不滿地嘮叨著這個城市的車站應該好好改建一番了,規劃得一點都不合理,打車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他的滿腹牢騷全是源於肩上和手上掛滿的東西,整個人成了一個掛物架,而一旁的伊楠除了肩上的一個背包外,什麼也沒有。她也要求過自己來拿一些,孰料孟紹宇死死攥著就是不肯撒手,振振有詞地道:“這怎麼行,要讓你媽知道了,成何體統。”
盡管伊楠一再撇清,母親還是認定了孟紹宇跟她關係非同一般,而他那張能把死的吹成活的的嘴巴也哄得老太太暈頭轉向,臨分別時,說話的口氣和望著他的眼神儼然與看待準女婿無異。
母親給伊楠準備了一堆土特產,什麼鹹肉、香腸、南北幹貨,以往伊楠是肯定不要的,她不喜歡丁零當啷地提著這些累贅物去擠火車,況且也沒功夫吃,可這次母親卻一股腦兒地把東西全塞給了孟紹宇,朝著她嗔道:“有小孟在呢,累不著你!”
孟紹宇的眼睛一下子大放光芒,豈肯錯過這立功的機會,硬是力排“眾難”,在旅客們嫌惡的目光中把這堆準丈母娘的“愛心”給弄上了車。
臨近年末,車票開始緊張,他們隻買到了夜車票,五個小時的行程,伊楠幾次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地朝孟紹宇倒過去,一旦碰著他的肩,又趕緊不好意思地撥回來。後來,他終於忍無可忍,將她的腦袋重重地擄到自己肩膀上,擱平整,悶聲道:“靠著就靠著唄,害什麼羞啊!”
伊楠也實在是困了,又想到如今兩人的關係已經晉升至情侶了,的確沒必要矯情,遂未掙紮,老實地倚住他,沒多久,竟踏踏實實地睡了過去。
孟紹宇的肩讓她靠著,卻再無半點困意,唯恐一個不小心她的頭顱摔落下去,於是強撐住眼皮,心甘情願地做支柱。
四周都是靜靜的,所有的人都在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打著瞌睡,連個嘮嘮磕的人都沒有,他低下頭,看到伊楠隨意擱在腿上的一隻手,忍不住牽過來,放在自己掌心裏觀賞著。
她的手指很纖細,跟她的人一樣瘦弱,指甲修得整整齊齊,每根手指都很光滑,沒有一點瑕疵。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靜下心來留意過女孩子的手,以往的生活太過熱鬧嘈雜,整個人是浮在上麵的,無論看什麼還是做什麼也都是匆匆忙忙,粗糙地一筆帶過,卻從未想過,原來僅僅是一隻手,也能牽動自己心底最柔軟的一處,讓他的心在一瞬間漲得滿滿的。他忍不住將手掌包攏起來,緊緊地握著這隻暖而軟的手,心裏止不住落下一聲歎息。
火車站攔車並不難,他們很快就將淒風冷雨擋在車外,但因為穿得單薄,伊楠渾身都開始篩糠,孟紹宇當即殷勤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不顧伊楠的反對,迅速將她包裹住,麵露得色道:“不早告訴你了麼,找個男朋友好處多著呢!你累的時候他就是你可以倚靠的肩,你哭的時候他就是一塊幹淨的小手帕,你生病的時候他……”
伊楠抖得更厲害了,不得不飛快地打斷他,“拜托,別這麼文藝行不行,惹我一身雞皮疙瘩。”
司機一直抿著嘴樂,此時忍不住插口道:“這小夥子有意思,將來一定疼老婆,姑娘,你好眼力啊!”
孟紹宇拿肩輕輕撞了撞伊楠,朝著她擠眉弄眼,“你聽聽!要不怎麼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呢!”
這麼一插科打諢,適才在火車上的那點睡意頓時蕩然無存,聽著孟紹宇滿嘴跑火車地跟司機渾侃,伊楠的心情也逐漸輕鬆起來,時而隨著他們嗬嗬傻樂一番,有時目光不經意掃過,總能瞥見孟紹宇那雙晶亮的眸子含笑投向自己,好似一波熱意從心頭攪過,她覺得溫暖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