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璃,洛水的洛,琉璃的璃。
爹爹說在我生下來後娘親便去了,隻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但到底多遠,他也沒說清楚。我尋思著,總有一日要把娘親給尋回來,問問她究竟為什麼離開我和爹爹,那很遠又是多遠,竟讓她走了那麼多年都沒能回來。
我爹爹是這方圓百裏最好的大夫,人們都叫他洛神醫。原本我們的日子過得很是愜意,有時外出遊玩上山采藥,有時進城趕集販賣藥材,有時去鄰裏鄉村出診治病……我想著,以後嫁人也要嫁個爹爹一般的大夫,然後一家人一起生活,豈不是十分快活自在?
但怎麼也沒料到,爹爹竟然進了太醫院,成了皇上和那些後宮貴人們的專職大夫。這樣一來,我們十天半個月都難見上一麵,雖然百般哭鬧,但爹爹隻說是璃兒也該長大了,然後便狠心的撇下了我。這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以往見了那些玩伴兒總是要嬉鬧一番的,見著王大嬸家的阿汪,李大叔家的水牛,也都要喚兩聲、逗弄逗弄,但現在是全無興致的。
眼見著十四歲生辰要到了,也隻有獨自在家巴巴地望著的份,盼著爹爹能記著往回趕。心下裏卻賭氣:若是爹爹趕不回來,我便要哭鬧他好幾天。
三月廿八這日正午,我備好了一桌小菜,還到院外去折了幾支開的正好的杏花回來,尋了個陶瓶插著,擺在案上也別有幾番風味。
“璃兒”
我正坐在門前癡癡的托著下顎苦苦的等待時,遙遙聽到爹爹的聲音。抬頭隻見他已推開柴門而來,便顧不得之前的萬般埋怨一股腦兒撲進了懷中。
在爹爹的懷裏撒嬌般蹭了蹭,“爹爹是不是忘了孩兒生辰,怎回來的如此晚?”
爹爹望著從他懷裏探出的小腦袋,輕輕刮過我的鼻梁,把帶回來的東西拿到我的頭頂晃了晃,笑吟吟地說,“璃兒莫不是忘了這福記得花糕?”
我一手握住紙袋,從爹爹的懷裏掙出來,迫不及待地拆開了袋子,哧哧地笑到,“看在花糕的份上,那璃兒便原諒爹爹這一次好了!”湊到花糕上一聞,“雖說這做糕點的有許多,卻隻這福記的最好,讓人吃的上癮!”拾起一塊花糕正欲往嘴裏送,又瞅了一眼爹爹,果斷地把花糕遞到了爹爹嘴邊。最等不及的還是那一桌小菜,這些日子我可偷偷學了不少新菜式,就等著這一天給爹爹露一手呢!
用過午飯,爹爹煞有介事地把我喚至身旁,拿出了一個彩色手串來,“這五色琉璃珠串本是你娘親留下的,隻因我早年想留個念想,又怕你淘氣給弄丟了,這才留到了今天才給你,從此,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我擺弄著手上的珠串,流光溢彩,煞是漂亮,正是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在村裏那些孩子中可以威風好一陣了。可又想到爹爹的話,方覺不對勁,“那爹爹如今怎麼舍得?怎就不怕孩兒弄丟了他?”
約是不曾想我有這一問,爹爹竟半晌未吐一字,“璃兒好生戴著便是。若是丟了毀了……”爹爹言語一頓,“也該是命,強求不得的。”一時竟然有些神色淒然。
我一時懊悔,埋怨自己多嘴一問,隻怕是勾起了爹爹對娘親的回憶,便嬉笑著岔開了話題。我與爹爹講了好多好多的新鮮事,王大嬸家的阿汪哪天嚇跑了吉嬸家新抱養的花貓,李大叔家的母豬又添了幾個小豬仔,雲雲。也不知父親是不是被宮裏那些貴人折騰的乏了,往些日子被他說是瑣事的話兒,如今竟也聽得津津有味。
傍晚的時候和爹爹在杏樹下埋新釀的杏花酒,爹爹說這酒須得我嫁人時再取出來,味道便是足了。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柴門便被人急急地扣著,那人用不陰不陽的調子喚道,“洛太醫,洛太醫!宮裏出事!”聽起來怪瘮人的。
爹爹正抱著一壇子酒輕輕放進土坑,聞言手一鬆,酒壇子竟自己砸了下去,幸好土質鬆軟,不曾磕破了壇子,否則我定要那人賠我。還沒待我回過神,爹爹便急衝衝地往外去,我上前想要拽住爹爹,隻捉住了一手揚塵。
“璃兒,你要好生照顧自己!”這是我聽到的,爹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望著爹爹離去的方向,隻剩下冰冷的馬蹄聲了,一聲一聲地都打在了我的心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