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1 / 2)

八年前。

縮在那間垂著厚厚窗簾的陰暗房間的陰暗角落,他低著頭不讓別人看到在他臉上瘋狂縱橫的淚水,拚命祈禱。

“拜托。求你。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都是我在做夢,一個噩夢……請你讓我趕快醒來,讓我擺脫這個噩夢……求你了……”

可是顯然,無論他在向誰企求,那個主宰生死與命運的家夥都不曾理睬這位十三歲的小男孩。

雖然試圖封閉住心靈,讓自己不去關心外麵的一切,然而房間中央,那個頭頂微禿、穿著黑色西服的律師的低沉聲音卻還是一聲聲撞入他的耳膜。

“……根據遺囑,淩漢傑董事長與夫人的所有財產都遺留給他們唯一的兒子,淩恩宇。然而,因為恩宇尚未成年,所以,淩氏集團包括淩耀百貨公司、淩氏房地產和酒店管理公司等等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以及淩漢傑先生和夫人名下的所有存款和房產,都暫時由淩恩宇的監護人,也就是他的叔叔淩漢利先生代為管理。直到恩宇年滿二十五歲……”

盡管地處四季如夏的熱帶,盡管低氣壓和快要來臨的熱帶風暴讓周圍的空氣潮濕而又悶熱,可是,他還是覺得冷。這股寒意漸漸從皮膚侵入到他的骨髓,讓他開始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恩宇。”

一隻溫暖的大手壓在他的肩膀上。

他倔強地不肯抬頭。

淩漢利用力抬起侄子的下巴,痛惜地看著那雙哀傷卻又倔強的深灰色眼眸。

他從身邊穿著黑色套裝的妻子伸來的手中拿過手帕,試圖擦去恩宇臉上的淚水。“不要哭。”

男孩的反應使在場的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我才沒有哭!”淩恩宇憤怒地叫道,他奪過叔叔的手帕,狠狠摔在地上,“我不會哭的!這都是在做夢!這隻是一場夢而已!……”

猛然轉過身,他一把推開會議室緊閉的橡木大門,沿著走廊向外衝去。

他一路瘋狂地跑著,跑過碧藍的花園泳池,跑過如同高爾夫球場般美麗的草地,跑過潔白細膩的沙灘。

直到穿著球鞋的雙腳浸在了漲潮的海水中,他才停了下來。

在他麵前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原本蔚藍的海水此刻泛起了鉛灰色,波濤洶湧的海浪吐著白色的泡沫重重拍擊著岸邊的沙灘和岩石。灰黑色的烏雲帶著濃濃的不祥氣息低低地籠罩住了海麵上的天空——就如同他內心的狂風暴雨一般,一場罕見的風暴即將席卷這個美麗的熱帶島嶼。

一反往日遊覽勝地的熱鬧場麵,此刻的海邊除了他和一些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遮陽傘之外,再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沒有律師低沉煩人的聲音,沒有叔叔同情的大手,也沒有所謂的親朋好友的憐憫好奇的目光,這裏隻有他一個人——所以,三天來的第一次,淩恩宇允許自己放開嗓門痛哭失聲。

這當然不是做夢。

盡管一再地祈禱,然而在內心深處,他清楚得很——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失去了老爸老媽,失去了那個會吼他、罵他、罰他關在房裏不練好琴不許出門,而更多的時候會大笑著陪他打棒球,小心翼翼地扶著他騎單車、滑旱冰的男人,也失去了那個喜歡嘮叨、喜歡肉麻地摟他親他、喜歡親自下廚做很多難吃的菜並逼著他吃下去的女人……他同時失去的,是世界上最愛他的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