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他是什麼中學畢業的?”可怡問道——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所智障兒童學校會不負責任地讓這種人跳級。

蜜亞搖搖頭。

“不是很清楚。我隻知道,初中以前他一直都呆在英國。直到許多年前,家裏發生了一些變故以後,他才回到國內就讀。”

上這堂認知神經學的導師一如既往地在上課前五分鍾準時抵達走廊。他的出現立刻引起一向以“挑戰權威”為樂的蜜亞的注意。她當即甩下可怡,帶著早已準備好的一籮筐問題向教授衝去。當不堪其擾的老教授發現這枚向他發射過來的藍綠色炮彈時,連忙轉移路線,拐向離自己最近的男廁所。

這場發生在學生和導師之間的貓捉老鼠遊戲在平時總會讓可怡覺得頗為有趣,可是今天,她的心思卻完全放在了別的地方。

走進研究生上課專用的小教室,可怡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攤開教科書,視而不見地看著書上人體腦部神經分布的彩色圖示。

那個家夥徹底引起了她的興趣。

在對著書本足足五分種,發現自己破天荒地非但連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反而滿腦子都是跟“腦部神經分布”沒有半點關係的一些交談片段、一段模糊往事和一張時而白癡時而莫測高深的英俊臉龐之後,宣可怡不得不承認——她已經被郭寶兒的未婚夫給吸引住了。

噢!迷住她的,當然不是他魔鬼一樣勾魂懾魄的外表!嗯……哦……好吧,或許她還是有點被這部分所誘惑,可是盡管這樣,最讓她感興趣的,卻還是淩恩宇身上那團濃濃的,越是靠近反而越是看不清的迷霧。

一個經曆過慘痛悲劇的敗家子,一個對人情世故有深刻了解的花花公子,再加上一個跳過級的留級生……

可怡把視線從書上移開,轉頭看向窗外綠色如蔭、陽光明媚的初夏景致。

在淩恩宇那雙漂亮的,空空如也的深灰色眼眸後麵……到底隱藏了些什麼?

與此同時。

坐在琴房那台名貴的三角鋼琴的絨凳上,淩恩宇懶洋洋地把琴譜扔在了黑白相間的琴鍵上。

“我想麻煩你一件小事。”他淡淡說道。

琴房的另一邊,一個人站了起來。他高大強壯的身影仿佛能把整間屋子塞滿。

“你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那個人低沉哄亮的聲音幾乎在房間裏形成回音,“什麼事?”

“心理係那邊,應該有個和這張照片裏很像的女生。”淩恩宇從襯衫口袋中摸出一張二寸的報名照——那是他從施秀妍那裏順手拿過來的,“她自稱郭寶兒,但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她的真名。拜托你幫我查一下。”

莫維原接過了照片。那張報名照在他大而粗壯的手中顯得小得可憐——看到這雙手,誰也想不到,它們的主人竟然會是師範學院鋼琴係的天才四年級生。當然,除了彈鋼琴之外,這雙手也曾經把N多人揍了個半死,一路幫助它們的主人創建起名聞幾所大學的“修羅會”。

他仔細端詳著照片中的女孩。

“不錯嘛!”維原評論道,“長得還算可圈可點。在你那票女朋友中間,她應該可以排在前幾名了。”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淩恩宇慢吞吞地說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你的什麼?”莫維原驚訝地咆哮一聲。

“你聽到了。”

“天哪!你已經想要結婚了嗎?”

“當然不想。”恩宇淡淡說道,“這是老頭子和他老婆的如意算盤。他們希望我一畢業就結婚——當然,前提是我畢得了業。”

“所以,”維原甩著手中的照片,好像那是一團甩不開的濕麵粉,“這就是他們給你找的‘真命天女’?”

淩恩宇輕敲琴鍵,修長的指間流淌出簡單優美的音樂。“我已經調查過了,我的真命天女是個喜怒無常、任性自私,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千金大小姐。可是,昨天踏進我家門的那個女孩,除了外表,別的,沒有一樣符合我的調查報告。她根本不是嬌縱任性的富家女,而是一個一本正經的心理分析狂人——據她自己說,她還在心理係修了個學位。”

“心理係?”莫維原皺起了嚇人的濃眉,“能夠進那個係的,都是書呆子。”

“所以,”恩宇聳聳肩,“我懷疑我的未婚妻被調包了。”

維原收起照片。

“我會吩咐他們幫我查一下的。”他走上前,推開恩宇,“走開!你彈得難聽死了,簡直是在侮辱我的耳朵。”

淩恩宇輕笑著站起身,走到窗邊。

在他身後,質樸、溫暖,如同沐浴著陽光般的琴聲漸漸響起——那是德彪西的《亞麻色頭發的少女》。

誰能想得到——恩宇微笑了起來——這個體形巨大、外表野蠻,曾經把無數女孩嚇得心膽俱裂的“修羅會”頭號人物,最拿手的曲目竟然是這首如此深情又如此溫柔的歌頌少女的抒情曲?

和維原第一次打交道是在他大二的時候。

那時,莫維原剛以打遍全市高中無敵手的成績考入師範學院,並在幾個兄弟的挑唆下迅速成立“修羅會”。雖然名字頗為嚇人,但是維原的動機卻很單純——他隻想小打小鬧一下,能夠為弟兄們賺到些零花錢就可以了。本來一切都還算順利,直到他在收取保護費的黑名單裏寫上了“淩恩宇”三個字。

就算現在看來,淩恩宇也依然是個很好的打劫對象——畢竟,在這所大學裏好像很難再找到比他家更有錢,同時又比他更笨的人了。

所以,當莫維原在桌球房找到淩恩宇的時候,以為這不過隻是小菜一碟,甚至不用他親自出麵,單靠手下那些弟兄就能把事情搞定了。直到進入恩宇單獨包下的桌球房的手下一個接一個地被鼻青臉腫地扔出來,他這才意識到,事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當維原親自出馬,進入淩恩宇的私人包房時,“笨蛋大少爺”正好整以瑕地打著英式桌球。他甚至都沒有費事從斯諾克球桌上抬頭看這位大名鼎鼎的“修羅會”老大一眼。

“你竟然敢對我的弟兄動手?”莫維原咆哮著說道,聲音響徹小小的桌球房。與此同時,他惱火地發現,這個長了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小白臉的公子哥對他嚇人的外表和洪亮的嗓門根本不為所動。

“我哪敢?”“小白臉”誇張地說道,同時頭也不抬地把桌上的紅球撞到洞裏,“你們是‘修羅會’誒!我怎麼可能是你們的對手嘛!”

維原眯起了眼睛。這個小白臉的確不像是身懷絕技的樣子,可是……

“他們身上那些傷是怎麼回事?”

“哦,那個啊……”淩恩宇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懶洋洋地走到了桌子的另一頭,仔細打量著黑球的走向,“那是他們自己不小心碰到桌子或是撞上我的球杆弄傷的。”

莫維原凶惡地瞪起了銅鈴般的牛眼。

“你以為我是白癡嗎?”根據他的調查,眼前的這位淩大公子才應該是傳說中的白癡,不是嗎?

“我認為……”淩恩宇淡淡說道,“在你類人猿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還算聰明的腦袋。”

類人猿的外表和還算聰明的腦袋……維原抿緊嘴唇——這家夥到底是在誇他還是罵他?

“小白臉”一記精準的推杆,黑球應聲入袋。

“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把你那些手下‘請’出去的原因。”淩恩宇繼續說道。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站在桌子另一頭如同一尊鐵塔般的彪形大漢,“這樣,我就能夠和你單獨聊聊了。”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莫維原愣愣地站在那兒——他原本是想把這個小子好好修理一頓的,可是,兩三句話之後,為什麼感覺落入陷阱的人反而變成他自己了呢?

他試著找回自己的老大氣勢。

“鬼才想和你聊呢!”他握起拳頭,怒吼著向淩恩宇衝去,“我今天不把你揍得屁滾尿流我就不姓……”

恩宇彎下腰,從中袋裏摸出黑球。這個動作恰到好處地讓他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了莫維原威力無比的一拳。

維原收勢不住,踉蹌著從他旁邊衝了過去。

等他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轉過身來,淩恩宇早已把黑球放回原來的位置,施施然地準備打下一球了。

“我想加入你的‘修羅會’。”他宣布道,口氣平淡得就如同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作為交換,我會讓‘修羅會’成為全市最大也最成功的校園組織。”又是一記漂亮的撞擊入洞,“你考慮一下吧。”

看著窗外沉浸在溫暖陽光下的校園,淩恩宇扯回了落在回憶中的思緒。

經過幾年的經營,他做到了當初對維原許下的承諾——“修羅會”成功的管理模式甚至還被當作案例,載入某些企管類教材。而在這幾年的相處中,莫維原也漸漸成為了他最好的朋友。他們有不少相似之處——在音樂上,他們都有天才般的造詣;他們有著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內在;而更重要的是,維原的父母在他還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隨後兩人先後出國,隻以每月寄回大筆生活費作為親情的表示。相近的身世使得他漸漸放開心防,允許維原成為唯一了解他複仇計劃的那個人。而出於對死黨的忠誠,莫維原不但始終對恩宇的秘密守口如瓶,並且長期以來一直暗中調派人馬幫助他進行調查。

盡管這樣,一切還是毫無頭緒。

身後傳來的琴聲優美綿長,窗外的景色明媚燦爛,可是,這些對恩宇陰霾的心情來說還是於事無補。

自從成為“修羅會”的幕後首腦,建立屬於自己的小小王國之後,他就一直不曾間斷對叔叔淩漢利的監視和調查——畢竟,父母出事後,獲益最大的隻有淩漢利。單是能夠監管淩氏集團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這一項,就已經足夠讓很多人不惜殺人放火了——可是,不管他怎麼明察暗訪,卻始終找不出淩漢利借淩氏集團代理董事長的名義中飽私囊的任何證據,不但如此,淩氏在他的帶領下反而還越來越成功,近幾年來更是不斷擴張,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連開幾家大型賣場。

但是,隻要是狐狸,總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幾年的等待後,淩恩宇終於等到了淩漢利的破綻——郭寶兒就是他的狐狸尾巴。

長期以來,淩耀百貨一直和靖邦運輸物流公司保持良好的合作,所以,與郭家的那場並購案原本無可厚非,畢竟,並購以後淩耀的物流成本將會大大降低。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們買一送一的還搭上了個郭寶兒。

根據父親的遺囑,在他滿二十五歲的那一天,淩漢利就必須交出所有的權力和股份,再度成為僅僅持有百分之二十五股份的淩氏董事局一員。可是,隻要他暗中與郭家談妥條件,然後把寶兒安排到他身邊的話,不但能長期把淩恩宇掌握在自己的控製之下,還能通過種種商業運作,重新奪回淩氏的主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