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們尋覓(1 / 2)

我們同時代的朋友,你到過中國西北角千裏素白、橫亙長天的祁連山嗎?你知道聞名遐邇、貫通中西的絲綢古道中段的河西走廊嗎?哦,那是一幅絢麗多姿的畫卷:祁連雪峰,瀚海沙漠,戈壁綠洲,長城烽燧,古堡關隘,石窟寺塔,流沙墜簡……駝鈴聲中,商隊穿梭,琵琶伎樂,舞裙搖曳!

在這條絲綢古道上,不僅流通過不同民族不同特色的燦爛的古代文明,而且也曾狼煙屢燃,殺伐迭起。朋友,你隻有真正貼近河西走廊,才能感受到它那特有的魅力,認識它那由嚴酷和溫厚、粗獷和柔媚所組成的真麵目。

當踏上這塊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時,我們感到心中的層樓八麵來風,漫卷起繽紛的曆史煙雲。狼煙嫋嫋,戰馬嘶鳴,霍去病、班超越祁連擊匈奴;金秋黃昏,孤雁南飛,持節不失的張騫、虔誠合掌的玄奘,邁向了西域;旌旗飄揚,駝鈴聲聲,走過了和親遠嫁的細君公主、弘化公主、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巍峨的雪峰,縱橫的瀚海,回蕩著遠謫新疆的林則徐“我與山靈相對笑,滿頭晴雪共難消”的悲啼……當繽紛的絲綢之路把遠古的文明史話展現在我們麵前時,也許你會為它的壯美而驚歎,而感慨;也許你會為它的流彩而目眩,而神搖!

曆史的步履匆匆,但曆史的時空流在某一點上會處於膠著狀態,留下永不磨滅的轍痕。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二萬一千八百餘名將士西渡黃河,組成西路軍,向甘西、新疆挺進。為了中華大地的光明,他們沿著冷寂的絲綢古道,溶進了濃重的黑暗之中;為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他們把自己的信念和生命,鑄入了那雄渾粗獷的荒原和雪山!西路軍孤軍奮戰,流血裂冰,伏屍盈雪,糧絕彈盡,慘遭失敗,幾乎全軍覆沒,在中國革命戰爭史上寫下了悲壯的篇章。

紅軍將士在叢蒿野草中踩出的荒漠小道,如今已變成平坦如砥的光明大道。我們多麼想把紅軍走過的路描繪成一串盛開的鮮花,但花開了總是要凋謝的;我們多麼想把它渲染成一抹飄浮的彩虹,但風來了彩虹會消逝的;我們多麼想把它抒寫成高山和大海,但山的巍峨和海的遼闊不足以表現它的崇高、它的悲壯!這條印滿帶血腳印的大道,凝聚著紅軍健兒的痛苦與歡樂,絕望與希望,奮進與搏擊。這是震顫跌宕的紅色音符,記載著絲綢古道上一曲動人心魄的悲壯樂章……

我們踏上寬闊的新公路,匆匆而行;我們在崎嶇的山路上攀登,腳下坎坷不平。我們沿著紅軍血染的道路尋覓,看了許多,聽到許多,想說許多……我們的心不能平靜,那樁樁雖已過去,但永遠不會消逝的往事,漸次累積在心中,鑄成一座遠比陽光照耀下高入雲天的祁連雪峰還要巍峨、輝煌的紀念碑。

佇立黃河岸邊,我們凝望著虎豹口拍岸的驚濤、峭立的壁石,浮想聯翩的思緒在搶渡黃河的戰場上馳騁。我們仿佛看見紅四方麵軍總指揮徐向前、總政委陳昌浩在陡峭的山崖上,任冷風吹拂著他們單薄的衣角、幹裂的嘴唇、火熱的胸膛。沉沉夜色中,他們揮手指揮紅軍健兒奮勇渡河。

1936年10月24日夜,一個孕育著燭天的火焰,浴血的搏擊,悲壯的毀滅,永恒的紀念的夜晚!從此,虎豹口這個鮮為人知的齜牙咧嘴的峭峰,就寫入了紅軍軍史。虎豹口奏響了紅西路軍西渡黃河遠征的高亢戰歌!

我們登上緊依古浪縣城的西山頭,在早春略帶寒涼的野風撲打下,聽著穿城而過的火車的鳴笛聲,望著鱗次櫛比、充滿生機的古浪城。古浪是座美麗的城,滔滔的古浪河從腳下流過,巍峨的祁連山在身後突起。這裏曾是紅九軍與馬家軍激戰的戰場。在冰天雪地封凍著的山岡,在淒風苦雨吹打著的壕溝,在城裏的每一道街、每一條巷、每一個院落,都曾倒下過英勇血戰的紅軍指戰員。紅九軍參謀長陳伯稚,二十五師師長王海清,二十七師政委易漢文以及兩千餘名紅軍將士長眠在這裏。

我們在高台縣烈士陵園陳列室,被幾張從敵偽檔案中繳獲的照片緊緊地吸引。其中一張照片,中央的條凳上並排放著三顆血淋淋的人頭。紅五軍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十三師師長葉崇本。我們的心被一種濃厚的悲憤情緒所籠罩,一種撕心裂肺的情緒。從腥風血雨的冷酷舊社會到溫暖的新中國,這絕不是時間的流程,而是老一輩革命者用理想,用鮮血,用頭顱澆鑄成的康莊大道。陽光溢滿陳列室,我們久久地站在照片前,總覺得有股熱浪不斷地衝擊著眼眶,眼前變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