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義氣喘籲籲的一連走了好遠,才停下來,他躲進一條小巷,背靠著冰涼的石壁,按住眉心,至今,還有些恍惚。
方才他瞧見的那人,的確是星義。
星義已經被抓了,落到了那位鎮格門容都尉的手裏。
明明有交代過讓星義立即離開,可為何一轉眼,他卻已身陷囹圄?
烈義讓自己冷靜。
為何星義會恰好出現在街上,又恰好被自己看到?
烈義很不安。
他若是此刻隻有一人,定會竭力救出星義,哪怕搭上自己的命。
但他身負重任!
他必須先完成任務,同伴的安危,反倒成了其次。
可是真的能成其次嗎?方才看到星義被抓,那副無助淒慘的摸樣,令他如何坐得住?
巫族衰落至今,早已不剩多少族人,如今的巫族人,誰不是同氣連枝,攜手共進?
巫族感謝權王的提攜之恩,便能為其效命,他們巫族人,本身便是重情重義,如今眼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成了此等摸樣,烈義身為哥哥,已是心焦不已。
想到這裏,烈義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要去衙門看一看。
任務是重要,但若要用星義的命去換,他寧願破壞任務,哪怕這樣會得來主上的震怒,或許他還會因此丟掉性命。
但他不能眼看著星義去死卻什麼都不做,那是他的兄弟,他的族人,他的親人。
打定主意,烈義便從小巷出來,看著人滿為患的街道,他沒直接前往衙門,而是走進了一間成衣鋪。
再從成衣鋪出來時,烈義已換了一身裝束。
一個時辰後,黃府。
“所以,衙門這是何意?”黃茹拿起手邊一顆橘子,一邊理著上麵的薄皮,一邊看著下頭稟報之人,漫不經心的問道:“不是案件還未破獲?現在就能領回屍體了?”
下頭之人老實點頭:“不是領回屍體,衙門來的大人是說,咱們老爺身份貴重,不是普通人。說夫人猛然喪偶,定是心力交瘁,說讓您見一見老爺的屍骨,也是好的,總有個念想。”
“心力交瘁?”黃茹掰開一塊橘子,塞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嗯,本夫人的確心力交瘁,老爺說走就走,留下我這孤兒寡母的,往後可要怎的活啊。”
黃茹說著,吐出嘴裏的橘子籽,丟到一邊,又剝了一瓣橘子,再次吃下。
下頭之人冷汗淋漓,看夫人這摸樣,深覺自己來詢問,便已是錯了。
昨日老爺去世的消息傳回,原本的確有些身體不適的夫人,卻在愣神了些許後,突然精神一陣!
不止病看著像是好了,今日起來,連臉蛋都紅潤了,氣色好的比吃了十盅燕窩還精神。
有些下人還說,夫人這是強撐,回光返照。
說老爺與夫人伉儷情深,夫人不能生育,老爺寧願收養一個棄嬰,也不願納妾偷人,這是何等的尊重夫人!
眼下老爺突然沒了,夫人肯定大受打擊,眼下看著越是無所謂,實則心裏越苦。
這種說法得了許多人的讚同。
可也僅僅是許多人,並非全部人。
比如在夫人院子裏照料的貼身之人,一個個便都看得清楚,夫人這哪裏是喪偶?瞧瞧這神氣活現的摸樣,這分明比過年還喜慶。
估摸著若不是實在不妥當,夫人隻怕都得放鞭炮慶祝了!
黃茹,的確是想放鞭炮。
原本還擔心自己扛不住族老回來主持公道,不成想,天佑善人,黃覺楊竟然這樣就死了,當真是死得好,死的好極了!
看著下頭唯唯諾諾,俯首帖耳的下人,黃茹心裏禁不住悅色。
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以前一個個都以黃覺楊馬首是瞻,對自己這個正牌的黃家主子百般苛待。
眼下時過境遷,黃覺楊一走,這些人沒了靠山,一個個都機靈了起來。
黃茹享受著這種久違的人上人之感,將未吃完的橘子丟到一邊,用帕子擦擦手,才道:“算了,既是衙門來的大人,怎的也要見一見,前麵帶路吧。”
跪地的下人趕緊起身,親自帶著夫人往外院走。
黃茹走得很慢。
等走到外院時,約莫已經過了兩刻鍾。
等在大堂之人,是個衙門的小衙役,見了黃茹出來時,還稍稍愣了一下,等看清來人是誰,才猛然回神,鞠躬行了一禮:“見過黃夫人。”
黃茹淡笑著客氣道:“大人無需多禮,坐。”
衙役重新坐下,黃茹也坐到了主位上。
黃茹一身光彩亮麗,麵上還畫了嬌豔欲滴的大紅妝,一身衣裙更是又紅又豔,不見半分素鎬。
怎麼瞧著,都是家裏出了喜事的摸樣。
衙役心裏想,這黃夫人莫不是還不知道自己老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