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東市的西南角,座落著一排平房。這裏是晉陽城的手工作坊所在。隋代的大型手工作坊多歸官府所有,且一般集中置於市集。當然,平常人家男耕女織做些日用品自給自足,並不在此管轄範圍內。
右側的幾間平房屬造紙作坊,裏裏外外一片忙碌景象。福伯是這家作坊的監事,正往返於房屋內外,察看各道工序,一邊看還一邊不停口地吆喝叮囑道:“大夥注意了,今日一定要拿出精神來,做出一批精品皮紙來。上頭說了,呆會要過來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你們可不能出半點紕漏,都聽到沒有?”
眾人齊聲應是。緊接著卻有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問道:“福伯,究竟是什麼大人物啊?您在這來來回回,都叮囑了七八遍了。”說話卻是負責抄紙的少年,名字叫趙匠,父母都是負責抄紙工藝的匠戶,前不久禍不單行,兩人都雙雙患病身亡,留下這個隻有十來歲的孩子,大夥都叫他小匠兒。他人小機靈,自小在造紙坊長大,家傳的活幹得很溜,一般成年工匠都比不上,因此便讓他繼承了父業。事實上,按照隋製,入了匠戶,子女便也沒得選擇,隻有繼續幹工匠活。
福伯見大夥都笑,假裝麵色一沉道:“小孩子知道什麼!總之是平日絕對見不到的大人物就是了!”
小匠兒嘻嘻一笑道:“福伯,我看是您也不知道吧?”一般工坊裏監事對匠人,尤其是對學徒,都是極為嚴格,甚至非常苛刻。然而這個福伯卻是個麵慈心軟的老好人,對手下眾人都極好,大夥兒都不怕他,小匠兒人小鬼大,更是摸透了他的性格。
“胡說!呆會便都知道了,我何苦現在告訴你們!我看就你多事,呆會可別多口多舌,惹出亂子來看我怎麼收拾你!”福伯繼續假裝喝斥著,心中卻也嘀咕著,因為他還真的不知道今天要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哎呀!”小匠兒還想繼續說笑,手中卻真的出了問題,哭喪著臉道:“福伯,這張紙的漿給得少了,成次品了,沒用了。”
“你這小匠子!”福伯這回真給氣著了,正準備走過去斥罵一頓,忽然見到不遠處幾個官員已經走過來了,急急忙忙地喝道:“快快,都來了,快將這次品藏起來!”
小匠兒也有些慌亂起來,急忙之中卻哪裏找得到地方來藏那張次品,想了一想,幹脆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抓在手中,反手放在了身後。
這時那些官員已經走到了跟前,共有三四人,都是衣冠鮮明,雖不知道是些什麼官員,但那負責管理這邊所有手工作坊的總監事都對他們點頭哈腰的,很顯然來頭都很不小。眾人都慌亂地跪倒在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隻有福伯還見過些世麵,口中叫道:“參見眾位大人!”
“都起來吧!大家都還好吧?”一人和顏悅色地說著,上前扶起了福伯。福伯從來沒聽到過當官的這麼和氣地對老百姓說話的,而且這個聲音竟然還跟小匠兒那種童聲差不多,心中奇怪,大著膽子抬頭望了望對方,頓時嚇了一跳。
原來剛才扶起福伯的,竟然是一個跟小匠兒差不多歲數的少年。隻見他一身紫色便服,頭上並未束冠,隻是用一條紫色綢帶簡單地將頭發紮在後麵,看起來雖然有些怪異,卻也顯得精神抖擻,整個人身上透出一股威嚴之氣,跟他的年齡極不相配。後麵幾個官員都隻盯著這個少年,很顯然,他便是今天來視察的“大人物”。
造紙坊的一眾夥計這時也都看清了情況,他們都沒想到今天來的“大人物”竟然是個跟小匠兒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詫異無比,膽子大的便跟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起來。
負責管理東市所有手工作坊的總監事見到這種情況,生怕失禮,急忙喝道:“爾等不得無禮,這是我們晉王殿下,今日特來視察東市的!”
福伯和眾人都大吃一驚,他們平日哪見過什麼大人物,沒想到今天竟然見到了一個王爺,雖然隻是個小孩子王爺,但根深蒂固的皇家威嚴,卻足已嚇得他們趕緊重新拜伏在地,不敢再出聲。
這個前來視察的少年,正是晉王楊廣。
他那天在“大明居”酒樓豁然開朗、徹底想通之後,便毫不猶豫、馬不停蹄地開始了在這個時空的種種行動。
先是用言語鼓動史萬歲留在晉陽城。史萬歲身懷抱負,這次被發配敦煌,正是虎落平陽,前途渺茫。此時得到當朝王爺的賞識,哪有不感激涕零、舍命相報的道理?雖說這個晉王還隻是個少年,而且史萬歲的囚徒身份也不可能一下子消除,但很顯然晉王非同常人,跟著他肯定比去敦煌當戍卒好上千百倍。因此,史萬歲便留在了晉陽城,被暫時安置在並州軍府之中,充當一普通兵卒。而這種變化,楊廣根本就不需要跟隋文帝楊堅奏請,隻是跟刑部打了個招呼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