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王楊廣的哈哈大笑聲中,營帳內的氣氛似乎有所緩和,王韶和韋師對望一眼,心中卻都感受到了對方的驚懼。
此次晉王在自己所轄境內遭遇襲擊,確實有理由惱火。若是晉王楊廣在此大吵大鬧,火冒三丈,拚命摔東西,吵著要拉隊伍前去問罪,王韶和韋師倒不會這般擔心。畢竟這種火氣過了便問題不大,加以慢慢勸導,終能妥善解決。
但是晉王楊廣卻沒有這樣的表現。自他從中帳後麵出來以後,他始終是一種淡淡的口吻,最多冒出幾聲冷笑、幾句冷言冷語,甚至還數次大笑。但是毫無疑問,他早已下定決心要帶兵前往延川縣渦嶺鄉處的守望堡。
他在遭襲之後顯然憤怒之極,一心想要報複,根本就不顧後果。但是在狂怒之下卻偏偏沒有失去理智,而是從容不迫地回到兵營,絲毫不亂地部署,甚至連言語之間都隻是淡淡的。甚至還聲稱此次興兵問罪乃是為了裁撤鄉兵。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竟能硬生生地將狂暴的心情掩飾起來,這是何等的城府?更可怕的是,他還能以冷靜的口吻,以恰如其分的借口,去做十分瘋狂的事情!從而讓其他人根本無話可說。
王韶望著一臉笑意的晉王楊廣,突然感到自己這個學生竟然如此陌生,他本就感到越來越看不清晉王楊廣,此時這種感覺更加深刻,甚至內心深處微微感到一股畏懼。這是個十多歲的少年麼?
明知這種情況下,晉王楊廣是不可能為任何言語所動的了,王韶仍不得不盡最後一份努力,道:“殿下!就算是裁撤鄉兵,亦不能操之過急。依為臣之見,應由行台出麵,召集境內鄉兵首領前來商議,將朝廷的意思闡述清楚,然後再從長計議。最好是先授予眾鄉兵首領以將軍之名,名義上將鄉兵納入府兵體係,然後逐步削減,方為上策。若是直接兵戎相見,恐怕會激起兵變,得不償失。”
“至於……至於殿下遭遇叛兵襲擊一事,臣以為還是奏報朝廷,由朝廷出麵嚴查,再作定奪。”
“王公過慮了!”晉王楊廣笑道:“這並州境內都是良順之民,怎會有兵變之事?裁撤鄉兵,自然要雷厲風行,孤王心意已決,就是要從守望堡開始,為境內各處鄉兵做個榜樣!”
王韶和韋師又是對望一眼,兩人一起上前,喚道:“殿下!此事萬萬不可啊!”
晉王楊廣哈哈一笑,道:“王公和韋大人一路辛苦,想必都累了。來人啊,請兩位大人到偏帳休息。若有半點怠慢,孤王決不饒恕!”
他在南營當中已經建立了絕對權威,這一聲令下,頓時上來幾個士卒,對王韶和韋師客客氣氣地道:“兩位大人請!”
王韶和韋師麵麵相覷,想不到晉王楊廣竟然不顧一切,這明顯是將他們軟禁了起來,當真是……兩人知道再無辦法勸解晉王,都長歎了一聲,轉身出帳而去。
晉王楊廣緩緩收了笑容,環視了滿帳的將領和營官們一周,淡淡地道:“適才史將軍都部署一番了,眾位都清楚了罷?”
“清楚!”眾將領齊聲應道。他們對晉王在並州境內遭襲,都感到氣憤填膺,這簡直是對並州兵將的挑戰。此時見晉王如此強硬,竟將兩員大臣軟禁起來,雖感覺有些過分,但自家不用負什麼責任,卻也十分興奮。
“既然清楚,那便開始行動!還呆在此處做甚?”晉王楊廣冷冷地蹦出一句。眾人凜然,都出帳去了。
晉王楊廣讓張鐵柱留在帳中,自己撥著木輪椅進了內帳,那種淡定自若的表情頓時散去,臉上露出一種又是哀傷又是悲憤的模樣來。
內帳裏擺了一張床榻,床榻邊站著兩個臨時找來的侍女,都低頭垂手而立,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床榻上躺著一人,猶自沉睡,正是晉王妃蕭玉兒。
晉王楊廣將輪椅撥到床榻邊,望著熟睡的蕭玉兒,臉上露出一絲憐惜之色,伸出手去,輕輕地握住了蕭玉兒的手。
這麼一輕輕觸碰,蕭玉兒卻已被驚醒,手猛然一甩,爆發出一聲尖叫,整個人坐了起來,往床榻內蜷縮了過去,叫道:“別碰我!放開我!”
晉王楊廣柔聲道:“細君,是我……是你夫君我……無需害怕……”
蕭玉兒驚恐地望著楊廣,卻似乎並不認識他,隻反複地搖頭,緊緊地抓著被角,畏縮地道:“別碰我,別碰我……”
晉王楊廣眼中閃過一絲悲哀。當日他在張鐵柱死力護衛之下,與蕭玉兒一起逃出生天,沒想到蕭玉兒清醒過來之後,便是這等神色,隻要被人一碰,便驚恐萬分,連晉王楊廣也認不出來。當時還以為蕭玉兒隻是驚恐過度,待平息下來便會康複,沒想到一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此事認真想來也十分正常,一個生活非常平靜的少女,突然成了萬眾矚目的晉王妃,本來就心理上難以承受,更何況新婚之夜遭受夫君的強暴,這個陰影尚未消除,又在那片樹林當中遭受屈辱,被一個黑衣人拖過去施暴。盡管並未真正遭受ling辱,但那份驚嚇,已足以讓她受刺激過度。這已經是類似於神經錯亂的症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