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淺走出書房,下意識地又望向走廊盡頭那扇沉重的木門。楚弦當真沒有再出來,可舒淺腦海中卻不斷浮現起之前她含淚的眼神,像是藏著無盡而又難言的痛苦和悔意,就這樣隨著歲月深深刻入了骨髓滲入了血液,以至於對上她視線的第一眼,舒淺就能看出那眼中深不見底的死寂。
誰沒有青春氣盛的時候,誰不渴望燦爛肆意地愛上一場?她們都曾那麼深那麼真摯地愛過同一個男人,可惜楚弦愛得太瘋狂而穆琛又愛得太禁錮,最終一個香消玉殞在偏執的愛情裏,而另一個則將自己的餘生都葬在了暗無天日的絕望和悔恨中。
舒淺定在樓梯口靜默片刻,終於深吸口氣打算下樓,剛走出半步抬眼就看見了沙發上坐著的男人。穆楊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客廳裏了,此刻雙眼半闔靠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整個人顯得孤冷又疏離,竟讓她恍惚地憶起了初見時的樣子,頓時心頭又漾起陣陣無聲的疼痛。
那時的他,就是這樣的啊。哪怕就站在她身邊,哪怕是將她護在身後,卻也像是隔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見他眼底不起漣漪的寂靜和漠然。
隻這樣怔怔望了他一小會兒,穆楊便像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睜開眼看了過來。舒淺收回視線慢吞吞走下樓,人剛靠近沙發,已經被他輕輕一拉,半跌半摔倒入了他懷裏。
“你們聊了什麼?”他的嗓音已不似之前對穆柳說話時那般冷硬,可舒淺聽著仍有些悶悶的難受。她搖搖頭,不想再他麵前再提起那些沉重的往事,隻是側身緊緊地抱著他,頭深埋在他的頸肩裏,任呼吸慢慢平靜下來。
穆楊也不再問了,雙手卻將她抱得更緊。兩人就這樣在空寂的客廳裏相擁沉默著,仿佛淡忘了過去,淡忘了煩惱,世界裏隻餘他們兩人,守護著此刻的寧靜美好。
張嫂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眼前這一幕。她遠遠停下了腳步,不忍心上前驚擾。隻是看著看著眼眶就不自覺地濕潤起來,直到身後傳來門鎖輕微的響動聲,才發現穆老不知何時也悄聲無息地走出了書房。
“吃飯了嗎?”穆老問著她,眼睛卻也一瞬不移地望著沙發上的兩人。張嫂連忙應了一聲,抬手掩住含淚的雙眼擦了擦,正想走進客廳叫穆楊他倆,就聽穆老揚了揚手道:“你去叫小柳下來吧。”
張嫂一愣,點點頭轉身往樓梯上去了。隻是走了幾步再回頭一望,卻見穆老還站在原地,而那矍鑠又平靜的眼眸,竟也如她剛才一般泛起了淡淡的水光,不知是心疼,還是感慨。
是啊,這一天他們等了十年,到底還是盼到了。而遠在天國的瑤瑤,如今楊兒找到了屬於他的幸福,你是不是也終於能夠安息?
……
也不知道穆琛是不是特意安排了大廚,明明是家常的一頓菜式,愣是做出了五星級酒店的水準,連擺盤都精致得讓人不忍心破壞。意料之中的,楚弦沒有出現,倒是穆柳睡了一覺醒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一進餐廳就嚷嚷著要和舒淺坐在一起。
對此,舒淺的理解是睡前那一番親近拉近了關係。而穆楊顯然也有些驚訝,挑了挑眉問:“你給她下迷魂藥了?”
舒淺無語,涼涼道:“要不你也哄哄她?沒準立馬就抱著你要親親了,小孩子很好帶的。”
“是嗎?”穆楊略一沉思,“那以後你生氣了是不是我也哄哄就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
穆楊勾了勾唇角,替她拉開餐椅,又看似隨意地一伸手,把穆柳的椅子也往外帶了帶。穆柳站在餐桌旁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還有些怯怯,卻又難以掩飾驚喜和開心,整個人幾乎都是蹦進椅子裏的。
舒淺看著一左一右傲嬌別扭又不肯說話的兩人,抿著嘴忍不住笑了。果真是親兄妹啊……
穆家似乎家教很嚴,連穆柳這樣十來歲的孩子也已經學會了自己夾菜吃飯,不挑食也不多話。舒淺大概猜到了穆楊冷涼的性格從何而來,因為整頓飯下來穆琛都沒有說一句話,穆楊也隻是神色淡然地替她夾夾菜添添湯,動作不多,但隻要她多看某樣菜兩眼,下一秒嘴饞的東西就會飛到她碗裏來。
當著一桌人的麵呢……舒淺有些羞赧,悄悄望了眼對麵兩人,穆老和穆琛卻像是看不見一樣,照舊自顧自吃著飯,連用餐具的動作都帶著幾分優雅貴氣。她低下頭輕輕攪拌著碗裏的湯,聞著那溫熱而又濃鬱的香味,隻覺得心底一陣溫馨盎然,連同著這幢偌大的別墅都愈發親近順眼起來。
那晚她提出陪穆楊回清市時,即使沒表現出來,其實內心也還是滿懷忐忑的。哪曾想到這一趟竟會這麼順利,甚至沒有任何顛簸和起伏,她就已經被這個家完全地接納了。而穆家的人也完全不似想象中的冷硬傲慢,想到穆老之前溫和的對話還有穆琛親自為她沏的茶,這一刻別無他感,隻覺得無盡的幸運縈繞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