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長輩和韓亦的家人都已經陸續趕來了醫院,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慌而又悲痛的神色。穆楊和舒淺匆匆趕來是,看見的就是眼前一幕——冰冷蒼白的走廊過道裏,消□□水和眼淚的味道肆意彌漫,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臉都紅著眼眶。有人無聲地相擁流淚,有人空洞無神地望著牆壁上的瓷磚不說話,有人雙手合十立在急救室的門前默默祈禱,而所有情緒歸於此刻,隻餘下一片瘮人的死寂,仿佛這條走廊盡頭的紅燈,就是希望和絕望的岔路口。
隻是另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卻像是刻意躲得遠遠的,不似眾人擔憂而焦慮地擁擠在手術室門口。林雪落抱著膝蹲在牆邊,整張臉都埋在臂彎裏,披散的頭發淩亂得像個女鬼,隻是整個人卻是安安靜靜地,乍一看竟有些像是睡著了。
舒淺遠遠就看見了她,腳步隻略微一頓,接著便越過穆楊疾步走了過去,靠近她身邊才輕聲叫道:“雪落?”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過了兩秒才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瞳孔似乎還有些渙散,好半天才終於定焦在舒淺身上,沙啞著嗓子叫了句:“淺淺……”
舒淺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二話不說也蹲下身,摟過她的肩頭緊緊抱住。而懷裏的人兒這才像是從失魂落魄的另一個世界裏掙脫回了現實,起先還是怔愣地盯著雪白的牆壁,慢慢的慢慢的,那倔強睜著眨也不眨的眼睛裏忽然就溢滿了水光,終於忍不住,抱著舒淺失聲痛哭起來。
走廊裏那麼安靜,唯獨她的哭聲,像是這個世界裏唯一的聲音,嘶啞而痛苦。而走廊另一端眾人的神色也是愈發悲慟,直到看見穆楊的身影走來,才終於有人喃喃出聲:“楊兒?”
是許卿桓的母親夏芸。許父公務在外,此刻當家的隻有她孤身一人,一席黑色風衣站在白如鏡的走廊裏,顯出幾分戚戚的冷意。穆家許家是世交,當年如瑤過世後,他獨自從清市回到這邊的穆家老宅和爺爺一起住,很長一段時間夏芸都像母親般無微不至地疏導他陪伴他。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此刻他望向眼前因疲憊和心痛而略顯蒼老的中年女人,竟第一次感到喉嚨一緊,點點酸意從鼻腔湧起,而那已經滑到嘴邊的歉意,忽然就變得難以啟口。
“夏阿姨,”他生生壓下翻湧的情緒,直視著她緩緩道,“對不起,阿桓的事,是因為我才發生的。”
偌大寬敞的走廊裏忽然一靜,連盡頭處舒淺身邊的雪落都倏地抬起頭,望向他的方向。而舒淺靜默不語地看著穆楊的背影,隻覺得心頭一陣絞痛,憋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要獨自承擔所有的後果,所有的責難。他的痛苦絕不會比誰少,可此刻隻身站在刺眼的白熾燈下麵對眾人的審視,背影卻依舊筆挺而堅硬,落在旁人眼中,隻覺得如山般穩重而屹立不倒。
從一開始她就明白,她愛的男人是那麼正直,那麼堅強,那麼有責任感。他為了拯救無辜的嫌犯,可以押上自己的名譽和前程,毅然站在整個陪審團的對麵;他為了掘出迷霧背後的真相,不惜以自己的命來做籌碼,執著地追逐最可怕最殘忍的罪犯。可是從小到大,他已經承受得夠多了啊。那些他所經曆過的沉重回憶,連她看在一旁都快要承受不住了,偏偏他卻一次次打敗了生活給他的陰暗麵,重新昂首站回了光明的世界裏,甚至還用他的光亮,去照拂世上更多更多的人。
黑暗,從來都有著吞噬人心的力量。無數靈魂自甘沉眠於痛苦和毀滅中,卻永遠有人能夠涅槃重生。那些深淵和懸崖,隻能將他們曆練得愈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