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信紙像一隻蠱惑而又詭譎的蝴蝶,輕飄飄落在了潔白的床單上。舒淺腦中懵成一片,慌亂無措地抬起頭,無數話語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有那如星如辰般的眸子裏直直映出各種錯綜複雜的情緒,有頓悟,有緊張,有數不盡的擔憂,也有暗湧不止的恐懼。
她信他,信他永遠不會墮入那黑暗之中,永遠不會讓任何一滴罪惡的血沾在自己手上。可那人已經抽皮剝骨般一層層狠狠剔掉了他周圍的一切,麵對這般凶殘的對手,他又要如何在這一番追逐和糾纏安然無恙?
穆楊就坐在床邊,像是感應到了她的視線,也同時放下電腦沉沉望向她。早在之前看到那封信的時候,他便已經隱約猜到了呂剛的用意。而如今看著屏幕上洶湧肆意的火光,心頭鬱結的一團迷霧也像是終於撥天開日,一切的一切終於清晰起來。
曾經聽說,當一個人在冰冷空寂的世界裏呆得太久,對於自己的生命,是會麻木的。
他便是這樣。過去的二十六年都活在沒有溫度的記憶裏,無所依靠無所寄托,如同一顆孤獨飄零的星球,從不在乎哪一天便會被命運的軌跡帶入消亡。活著,於他而言,隻是多一天時間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他從不畏懼終結。
可那個人是如此了解他的心思,所以狡猾地避開了他,卻對任何與他相關聯的人和事無所不用其極。他在創造一個充滿了自責、愧疚、遺憾、痛苦的無邊黑洞,一點點向他逼近、吞噬,每一步,都在將他更深地拖進那無法掙脫逃離的黑暗深淵裏。
他不要他的命,而要他精神上的歸順。
這才是最可怕的征服方式。
思緒千轉百回,最後卻落在了麵前女人隱忍難言的複雜神情上。兩人無言對視片刻,穆楊先執起了她的手輕輕握在掌心,許久才低聲開口道:“他不可能得逞。”
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悅耳的嗓音,一如既往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可這次舒淺聽著卻隻覺得眼睛一酸,忍不住欺身上前抱緊了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是要摧毀他啊。奪走他的希望,奪走他的信念,將他塑造成一個沒有心的機器,與他們一同執刀毀滅一切。可是這種時候,他卻還是如此安靜如此淡然,仿佛從未被人驚擾。
她有多害怕,他能明白嗎?
眼淚還未奪眶,便察覺到細細碎碎的吻接連落在了她的眼角眉心。穆楊的唇上還沾染著室外的冰涼,動作卻是溫柔而又纏綿,低頭便攫住了她的,輕輕吻了上去。
午後的天空沒有陽光,隻有疏零的秋意點綴在幹枯枝頭。而屋內的溫存,仿佛是天地崩塌前最後一抹暖色,孤獨地鑲映在蒼白的天空下……
?
舒淺還在睡著,這一覺竟然格外沉穩,漫長的夢境裏隻有一明一暗兩束光亮相互交織,像是日沉西山前最後的餘暉,又像是雲開雨霽時展露的曦光,模模糊糊捉摸不透。
朦朧間她似乎聽見床頭櫃上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被穆楊飛快按斷,生怕驚擾了她。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潛意識裏暗藏的逃避,明明隱約察覺到了身側窸窸窣窣的一陣翻身起床的輕響,她卻仍不願醒來,就這麼閉著眼繼續沉睡過去。再睜開眼時卻已經天黑,而身邊,早已連一絲溫度都沒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