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北行(1 / 2)

溪聲潺潺,在靜夜中分外清晰,風拂過桃林,花落如雨。竹林幽暗影深,林前一駕馬車,車前靜立的人已是等了些時候。

聶三懷中抱著昏睡過去的小香走近,小心翼翼地放入車內,取了薄被給她蓋上,唐婉吟在一旁默然看了很久,澀然道:“為了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你竟然願意改變初衷回西北去,聶沉璧,你真的隻當她是徒弟麼?”

暖風過,撥動心底琴弦,錚然有聲。聶三垂眸道:“小香淘氣,一路你多照應著,了卻了那件事我就去見你。總之,她若平安,我縱是隻有一口氣在,也會回祁連。”平日總是寡言少語清冷淡漠,今夜暫別不知是否有重逢之日,卻還是無法將心中話語一一道盡。

“婉兒,我欠你一個人情。”聶三背過身去低聲道,手中長劍在月華下閃著孤傲寒光。

唐婉吟隻覺苦到了心尖上,狠心揮鞭嬌叱一聲催馬前行,馬蹄聲碎,踏著滿地皎潔月光隱入竹林中。

從今夜起,聶三隻有三尺青鋒傍身,再無掛礙。

.

月落日升,夜去晝繼,暖風依舊催人眠。

四個時辰一過,昏睡穴自解,小香陡然睜眼驚醒,隻瞧見頭上方一片晃動的老舊車頂,左右逼仄,隻是小小一個車廂,她好好地躺在車裏頭,身上蓋著的是熟悉的藍布麵子的薄被,衣裙卻還在身上,連大紅繡鞋也還在腳上。

驀地記起昏睡前聶三對她說的那句保重,小香一陣驚慌,心突突跳著翻身坐起顫聲喚了聲師父,唐婉吟坐在車外,隻裝作沒聽見。

小香更慌,伸手去推薄被,但覺手腳綿軟無力,竟不知道是怎麼了。她咬牙掀開被子坐起,已經是花費了好大力氣,馬車忽地一顛簸,她抓不住車壁,從三尺來寬的老舊木榻上骨碌碌滾下,額頭磕上馬車一角放著的簡陋木凳,頓時腫了個大包。

唐婉吟聽見車內響動,麵上微微一沉,頭也不回道:“我給你服下了酥骨散,五日之內手腳無力,不得運功動武,你乖乖地躺著,不然有得吃苦頭。”

小香憋了一汪淚水在眼眶裏,心中早已灰了一片,不怒反笑道:“有大美人沿途照料,酥骨散怕什麼,就算給我喂化骨膏,也甘之如飴不是?”嘴上倔強,心裏卻暗暗傷心道:師父啊師父,你為什麼要趕我走?還將我丟給這凶婆娘折磨?

車外唐婉吟冷笑一聲:“你這丫頭這張嘴果真是能說會道,難怪能哄得沉璧事事由你,性命都懸在劍尖了,還惦記著安排好你的去處。”

小香大驚:“有人要殺師父?誰敢動我師父!”一激動,下意識地運氣,頓時覺得渾身經脈如同紮進幾千枚銀針,痛楚異常,她疼得滿頭大汗,慌忙鬆懈四肢靜心導氣,這才解了那針紮之苦,從此以後幾天,再沒敢隨意運氣動武。

唐婉吟在車外一直沉默不答,小香往肩頭蹭去滿麵汗水,便喘口氣問道:“大美人,師父究竟遇上什麼凶險的事了?”唐婉吟仍舊不做聲,卻有一聲輕歎隔了布簾鑽入車內。小香著急,扯開嗓子胡亂唱道:“樹枝做簪葉作裳,破碗盛就百家湯,小香惦念師父恩,唐大美人薄情娘!”

唱罷車外毫無動靜,小香哼了一聲又唱道:“昨日還說舊時情,今早卻忘昨夜恩,師父安危尚不知,美人寡情自逃難!”舊時情是指唐婉吟與聶三的過往交情,昨夜恩暗指昨夜留她吃的一頓稀粥醬菜,卻是小香有意激怒唐婉吟,一字一句都咬得格外清晰響亮,唐婉吟在車外聽著,既怒又氣,脫口嬌聲斥道:“你這丫頭知道些什麼!若是我不帶你逃出來,你自己丟了性命不說,還會連累沉璧……”

小香極力克製,卻還是驚訝地顫聲道:“大美人你不要騙我,師父那麼厲害……”“一虎鬥一狼,當然穩操勝券,如果群狼圍一虎,你說會是如何?”唐婉吟麵罩寒霜,手也在微微發抖。

“唐姐姐,好姐姐。”小香沉默一陣,忽地軟下語氣,輕聲央求道,“你能不能救救師父?你武功比我高,輕功又比我好,肯定不會拖累師父,你說是不是?”

唐婉吟冷冷道:“我隻答應沉璧護送你去祁連山聶家等他,江南的事我不方便插手……”稍一停頓,又歎了口氣幽幽道:“就算我想幫他,依他的性子,也必然不肯讓我出手。”

聶沉璧性情孤傲,她若是強行介入,難討好處,不如答允他護送聶小香回祁連,既容他欠她一份情誼,又能讓聶沉璧心甘情願回西北,聶小香平安,聶沉璧便不會輕易命喪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