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透骨冷,氣消殆盡,煩躁與壓抑卻上心頭,聶小香解開了這個心結,卻無法忘記娘親臨死瘋狂而痛苦的眼神。
明知聶三是為救她拔劍,明知鑄劍山莊滅門並非聶三一人之過,但那連天火海、猩紅血泊她終究忘不掉。恩情,血仇,割與舍一向難做抉擇,聶小香卻是個懶人,眨了眨眼睛忽然長籲一口氣,凍得青紫的臉上露出些微笑意,慢慢道:“你不是我師父,也不是我仇人,咱倆誰也不欠誰。”
聶三抱著她踏雪疾行,刀刻一般冷峻的麵容上神色安靜,隻一怔便道:“好。”
回莊後紅綃命人端來熱燙薑湯驅寒,聶小香捏著鼻子皺眉灌下,跳進被窩中將自己裹成個肥胖大繭,半晌才覺陰寒之氣稍退。
聶三端碗送出去,紅綃卻留下了,坐在床頭微微笑道:“聶沉璧待你真好。”
聶小香掀了掀眼皮,見她一雙柔媚得能滴出水來的杏眼裏有幾分欣羨,嘿嘿笑了聲隨口道:“莫非謝明月刻薄虧待你?”
進莊兩天,碎嘴婢女的悄悄話聽了不少,她知道謝明月雖風流,座下七位女弟子卻獨寵紅綃一人,不由對那老色鬼印象好了幾分。
卻聽得紅綃輕輕歎了一聲,微挑的眼角眉梢隱有落寞,轉瞬便掩去,笑道:“那倒不是,師尊從未虧待於我。”
聶小香聰明絕頂,於男女情事也不再懵懂迷惘,隻微微一笑道:“月缺月圓,人生苦短,有月便對酒當歌,無月也無需徒增煩惱。”
紅綃先一怔,低頭半晌卻笑了:“你說的極是。”見聶小香倚在床頭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青鸞峰頂的萬年冰晶,澄澈通透,說不出的流麗好看,不由心念一動,驀然愣住。
聶小香斜著眼將她麵上忡怔驚疑各各神色納入眼底,不動聲色地翻個身打個哈欠道:“小爺睡個回籠覺,大美人請自便。”
這一睡就到了正午時分,紅綃親自送來飯菜,又溫一壺棗酒留下,聶小香笑吟吟地目送她走出門,走廊內再聽不見腳步聲,便慢慢從衣中摸出一根銀針。
待逐一試過,針尖銀光璨璨毫無異樣,聶小香看著麵前雪雞碧果、珍珠一般晶瑩的米飯,心中卻是十分懷念從前每晚必喝的糙米稀粥。
但畢竟再無法回頭。
天都峰頂夜晚極冷,好在每間屋中都有暖壁,桌椅被褥無不帶了溫熱,聶小香睡得舒坦,迷迷瞪瞪地蹬了錦被,半個身子頓時滾出被窩。
聶三不知何時坐在床沿,默默伸手將被子拉回掖好被角,一探一折之間動作輕柔至極。屋外的雪地映一窗微光,聶三隱在黑暗之中,隻看得見極淡的輪廓。
練武之人警惕心最高,聶小香雖然內力盡散經脈俱損,警覺卻並未漸退半分,聶三剛伸手她便霍然驚醒。既不刻意裝睡,也不出聲,聶小香安靜地躺著,聽窗外風聲呼呼,像極了虎嘯狼嚎。
屋內呼吸聲輕微一變,聶三便知道她醒了,聶小香不說話,他也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