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繡鸞(1)(1 / 3)

灤陽消夏錄(四)

(53則)

繡鸞

前母張太夫人,有婢曰繡鸞。嚐月夜坐堂階,呼之,則東西廊皆有一繡鸞趨出,形狀衣服無少異,乃至右襟反折其角,左袖半卷亦相同。大駭,幾仆。再視之,惟存其一。問之,乃從西廊來。又問:“見東廊人否?”雲:“未見也。”此七月間事。至十一月即謝世。殆祿已將近,故魅敢現形歟!

菩薩意

滄州插花廟尼,姓董氏。遇大士誕辰,治供具將畢,忽覺微倦,倚幾暫憩。恍惚夢大士語之曰:“爾不獻供,我亦不忍饑;爾即獻供,我亦不加飽。寺門外有流民四五輩,乞食不得,困餓將殆。爾輟供具以飯之,功德勝供我十倍也。”霍然驚醒,啟門出視,果不謬。自是每年供具獻畢,皆以施丐者,曰此菩薩意也。

滄州轎夫

先太夫人言:滄州有轎夫田某,母患臌將殆。聞景和鎮一醫有奇藥,相距百餘裏。昧爽狂奔去,薄暮已狂奔歸,氣息僅屬。然是夕衛河暴漲,舟不敢渡。乃仰天大號,淚隨聲下。眾雖哀之,而無如何。忽一舟子解纜呼曰:“苟有神理,此人不溺。來來,吾渡爾。”奮然鼓楫,橫衝白浪而行。一彈指頃,已抵東岸。觀者皆合掌誦佛號。

先姚安公曰:“此舟子信道之篤,過於儒者。”

狂生

臥虎山人降乩於田白岩家,眾焚香拜禱。一狂生獨倚幾斜坐,曰:“江湖遊士,練熟手法為戲耳。豈有神仙日日聽人呼喚?”乩即書下壇詩曰:“鶗鴃驚秋不住啼,章台回首柳萋萋。花開有約腸空斷,雲散無蹤夢亦迷。小立偷彈金屈戍,半酣笑勸玉東西。琵琶還似當年否?為問潯陽估客妻。”狂生大駭,不覺屈膝。蓋其數日前密寄舊妓之作,未經存稿者也。仙又判曰:“此箋幸未達,達則又作步非煙矣。此婦既已從良,即是窺人閨閣。

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見諸實事耶?大凡風流佳話,多是地獄根苗。昨見冥官錄籍,故吾得記之。業海洪波,回頭是岸。山人饒舌,實具苦心,先生勿訝多言也。”狂生鵠立案旁,殆無人色。後歲餘,即下世。餘所見乩者,惟此仙不談休咎,而好規人過。殆靈鬼之耿介者耶!

先姚安公素惡淫祀,惟遇此仙必長揖曰:“如此方嚴,即鬼亦當敬。”

扶乩者

姚安公未第時,遇扶乩者,問有無功名。判曰:“前程萬裏。”又問登第當在何年。判曰:“登第卻須候一萬年。”意謂或當由別途進身。及癸巳萬壽恩科登第,方悟萬年之說。後官雲南姚安府知府,乞養歸,遂未再出。並前程萬裏之說亦驗。大抵幻術多手法捷巧。惟扶乩一事,則確有所憑附,然皆靈鬼之能文者耳。所稱某神某仙,大屬假托;即自稱某代某人者,叩以本集中詩文,亦多雲年遠誌記,不能答也。其扶乩之人,遇能書者則書工,遇能詩者即詩工,遇全不能詩能書者,則雖成篇而遲鈍。餘稍能詩而不能書,從兄坦居能書而不能詩。餘扶乩,則詩敏捷,而書潦草。坦居扶乩,則書清整而詩淺率。餘與坦居實皆未容心,蓋亦借人之精神始能運動,所謂鬼不自靈,待人而靈也。

蓍龜本枯草朽甲,而能知吉凶,亦待人而靈耳。

縊鬼

先外祖居衛河東岸,有樓臨水傍,曰:“度帆”。其樓向西,而樓之下層門乃向東,別為院落,與樓不相通。先有仆人史錦捷之婦縊於是院,故久無人居,亦無扃鑰。有僮婢不知是事,夜半幽會於斯。聞門外窸窣似人行,懼為所見,伏不敢動。竊於隙窺之,乃一縊鬼步階上,對月微歎。二人股栗,僵於門內,不敢出。門為二人所據,鬼亦不敢入,相持良久。有犬見鬼而吠,群犬聞聲亦聚吠。以為有盜,竟明燭持械以往。鬼隱,而僮仆之奸敗。婢愧不自容,迨夕,亦往是院縊。覺而救蘇,又潛往者再。還其父母乃已。因悟鬼非不敢入室也,將以敗二人之奸,使愧縊以求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