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巨人立墓(2)(3 / 3)

蜃氣城影

餘族所居,曰景城,宋故縣也。地址尚依稀可辨。或偶於昧爽時遙望煙霧中,現一城影,樓堞宛然,類乎蜃氣。此事他書多載之,然莫明其理。餘謂凡有形者,必有精氣。土之厚處,即地之精氣所聚處,如人之有魂魄也。此城周回數裏,其形巨矣。自漢至宋千餘年,為精氣所聚已久,如人之取多用宏,其魂魄獨強矣。故其形雖化,而精氣之盤結者非一日之所蓄,即非一日所能散。偶然現像,仍作城形,正如人死鬼存,鬼仍作人形耳。然古城郭不盡現形,現形者又不常見,其故何歟?人之死也,或有鬼,或無鬼;鬼之存也,或見,或不見,亦如是而已矣。

夢神訶責陳生

南官鮑敬之先生言:其鄉有陳生,讀書神祠。夏夜袒裼睡廡下,夢神召至座前,訶責甚厲。陳辨曰:“殿上先有販夫數人睡,某避於廡下,何反獲愆?”神曰:“販夫則可,汝則不可。彼蠢蠢如鹿豕,何足與較?汝讀書而不知禮乎?”蓋《春秋》責備賢者,理如是矣。故君子之於世也,可隨俗者隨,不必苟異;不可隨俗者不隨,亦不必苟同。世於違禮之事,動曰某某曾為之。夫不論事之是非,但論事之有無,自古以來,何事不曾有人為之,可一一據以借口乎?

張巡妾轉世索命

漁洋山人記張巡妾轉世索命事,餘不謂然。其言曰:“君為忠臣,我則何罪,而殺以饗士?”夫孤城將破,巡已決誌捐生。巡當殉國,妾不當殉主乎!古來忠臣仗節,覆宗族靡妻子者,不知凡幾。使人人索命,天地間無綱常矣。使容其索命,天地間亦無神理矣。王經之母含笑受刃,彼何人乎!此或妖鬼為祟,托一古事求祭饗,未可知也。或明季諸臣,顧惜身家,偷生視息,造作是言以自解,亦未可知也。儒者著書,當存風化,雖齊諧誌怪,亦不當收悖理之言。

風怪

族叔楘庵言:景城之南,恒於日欲出時,見一物,禦旋風東馳。不見其身,惟昂首高丈餘,長鬣鬖鬖,不知何怪。或曰:“馮道墓前石馬,歲久為妖也。”考道所居,今曰相國莊。其妻家,今曰夫人莊。皆與景城相近。故先高祖詩曰:“青史空留字數行,書生終是讓侯王。劉光伯墓無尋處,相國夫人各有莊。”其墓則縣誌已不能確指。北村之南,有地曰石人窪。殘缺翁仲,猶有存者。土人指為道墓,意或有所傳歟。董空如嚐乘醉夜行,便旋其側。倏陰風橫卷,沙礫亂飛,似隱隱有怒聲。空如叱曰:“長樂老頑鈍無恥!七八百年後豈尚有神靈?此定邪鬼依托耳。敢再披猖,且日日來溺汝。”語訖而風止。

南村董天士

南村董天士,不知其名,明末諸生,先高祖老友也。《花王閣剩稿》中,有哭天士詩四首,曰:“事事知心自古難,平生二老對相看。飛來遺劄驚投箸,哭到荒村欲蓋棺。殘稿未收新畫冊(原注:天士以畫自給),餘資惟賣破儒冠。布衾兩幅無妨斂,在日黔婁不畏寒。”“五嶽填胸氣不平,談鋒一觸便縱橫。不逢黃祖真天幸,曾怪嵇康太世情。開牖有時邀月入,杖藜到處避人行。料應塵海無堪語,且試驂鸞向紫清。”“百結懸鶉兩鬢霜,自餐冰雪潤空腸。一生惟得秋冬氣,到死不知羅綺香(原注:天士不娶)。寒貰村醑才破戒,老棲僧舍是還鄉。隻今一瞑無餘事,未要青繩作吊忙。”“廿年相約謝風塵,天地無情殞此人。亂世逃殫聊解脫,衰年哭友倍酸辛。關河泱漭連兵氣,齒發滄浪寄病身。泉下有靈應念我,白楊孤塚亦傷神。”天士之生平,可以想見。縣誌不為立傳,蓋未見先高祖詩也。

相傳天士歿厲,有人見其騎驢上泰山,呼之不應;俄為老樹所遮,遂不見。意惑屍解登仙歟!抑貌偶似歟!跡其孤僻之性,似於仙為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