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嚐以此帖示客,斜行談墨,似匆匆所書。或曰:“白岩托跡微官,滑稽玩世,故作此以寄詼嘲。寓言十九,是或然歟!”然此與李慶子遇狐叟事大旨相類,不應俗人雅魅,疊見一時,又同出於山左。或李因田事而附會,或田因李事而推演,均未可知。傳聞異詞,姑存其砭世之意而已。
故家子
一故家子,以奢縱攖法網。歿後數年,親串中有召仙者,忽附乩自道姓名,且陳愧悔;既而複書曰:“仆家法本嚴。仆之罹禍,以太夫人過於溺愛,養成驕恣之性,故蹈陷阱而不知耳。雖然,仆不怨太夫人。仆於過去生中,負太夫人命,故今以愛之者殺之,隱償其冤。因果牽纏,非偶然也。”觀者皆為太息。
夫償冤為逆子,古有之矣。償冤而為慈母,載籍之所未睹也。然據其所言,乃鑿然中理。
宛平何華峰
宛平何華峰,官寶慶同知時,山行疲困,望水際一草庵,投之暫憩。榜曰“孤鬆庵”,門聯曰:“百鳥多情留我住,青山無語看人忙。”有老僧應門,延入具茗,頗香潔;而落落無賓主意。室之楹,亦甚樸雅。中懸畫佛一軸,有八分書題曰:“半夜鍾磬寂,滿庭風露清。琉璃青黯黯,靜對古先生。”不署姓名,印章亦模糊不辨。旁一聯曰:“花幽防引蝶,雲懶怯隨風。”亦不題款。指問:“此師自題耶?”漠然不應,以手指耳而已。歸途再過其地,則波光嵐影,四顧蕭然,不見問庵所在。從人記遺煙筒一枝,尋之,尚在老柏下。竟不知是佛祖是鬼魅也。華峰畫有《佛光示現卷》,並自記始未甚悉。華峰歿後,想己雲煙過眼矣。
學道飛狐
族兄次辰言:其同年康熙甲午孝廉某,嚐遊嵩山,見女子汲溪水。試求飲,欣然與一瓢;試問路,亦欣然指示。因共坐樹下語,似頗涉翰墨,不類田家婦。疑為狐魅,愛其娟秀,且相款洽。女子忽振衣起曰:“危乎哉!吾幾敗。”怪而詰之。赧然曰:“吾從師學道百餘年,自謂此心如止水。師曰:‘汝能不起妄念耳,妄念故在也。不見可欲故不亂,見則亂矣。平沙萬頃中,留一粒草子,見雨即芽。汝魔障將至,明日試之,當自知。’今果遇君,問答留連,已微動一念;再片刻則不自持矣。危乎哉!吾幾敗。”踴身一躍,直上木杪,瞥如飛鳥而去。
《上堵吟》
次辰又言:族祖征君公諱炅,康熙已未舉博學鴻詞。以天性疏放,恐妨遊覽,稱疾不預試。嚐至登州觀海市,過一村塾小憩。見案上上一舊端硯,背刻狂草十六字,曰:“萬木蕭森,路古山深;我坐其間,寫《上堵吟》。”側書“惜哉此叟”四字,蓋其號也。問所自來。塾師雲:“村南林中有厲鬼,夜行者遇之輒病。一日,眾伺其出,持兵仗擊之,追至一墓而滅。因共發掘,於墓中得此硯。吾以栗一鬥易之也。”案《上堵吟》乃孟達作。
是必勝國舊臣,降而複叛,敗竄入山以死者。生既進退無據,歿又不自潛藏,取暴骨之禍。真頑梗不靈之鬼哉!
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