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在等莫修武過來的時間裏，我爸也醒了。我沒敢把那個男人送來的栗子蛋糕拿給他吃，心裏本想將它們通通扔進垃圾桶，但忍了又忍，還是沒動它。不想被他知道我已經發現了他的意圖，如果打草驚蛇，恐怕我還等不到莫修武來。
等我爸洗漱完了，我盡量平靜地跟他說：“一會兒我們去莫叔叔家過年，爸你說好不好。”
他渾濁的眼睛一動不動，過了好久，才微微閃了閃，從喉底“嗯”了一聲。我不知道他到底聽懂了沒有，或者有沒有其他的想法。這個時候，我所考慮的隻是我們兩個人的安全。
如果隔壁的那個男人果真的殺害美欣的那個人，如果警察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們現在的目標毫無疑問就是我爸。我真的害怕自己保護不了他。他已經經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難道連晚年都要不得安寧嗎。
一邊小聲地幫他讀報紙，一邊心神不寧地等著莫修武來接我們。走廊裏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傳入我的耳膜，每一步的輕重緩急都會在心裏一再分析思量，那一步步，一聲聲，好像捶踏在我心口的巨石，讓我連氣都喘不出。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這無形的壓力的時候，終於聽到了莫修武的聲音。
上車的時候聽到那個男人在身後問，“怎麼忽然要走了？”
轉過頭，看見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人的心理真是奇怪，要是換作昨天，他這樣的笑容在我看來一定是淡然而又禮貌的，可我現在看著，總覺得那上翹的嘴角帶著股森然陰冷的味道。一張麵具在我麵前笑，真正的臉卻藏在後麵一點點發冷。
汽車順利地開出了療養院。直到上了外麵的國道，莫修武才開口問道：“就是剛才那個男人嗎？那個殺人凶手？”他臉上很平靜，語氣也沒有我想象的那樣憤怒。原來，我不知道的時候，莫修武已經成熟了許多。
“我不敢確定。”我說，“就算是警察來了，他們也不能僅憑一個鑰匙包就隨便懷疑他。但是，就我所看到的來說，他最有可疑。”
這個男人長得不錯，看起來氣質儒雅風度翩翩，很有吸引女孩子的魅力。加上談吐不俗，又有體麵而高尚的身份，美欣會愛上他也不稀奇。而且，他結了婚，所以美欣才一直將我蒙在鼓裏。她不用想也猜得到，若是我知道她跟一個已婚男人糾纏不清一定會反對，甚至會從中作梗。她竟然已經愛他愛到了這種程度。
莫修武沉默著，眼睛靜靜地看著前方的路，原本塵封得猶如井水一般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哀傷。那樣微不可見的波動讓我也忍不住為他難過。過了一會兒，他眼中一動，沉聲說道：“我要加速了，你坐好。”說罷，腳下油門一踩，汽車以明顯加速的姿態往前疾馳。
我多少看出有些不對，趕緊趴到窗口去看後視鏡，隻見一大片黑壓壓的摩托車發了瘋地朝我們撲過來，一邊疾馳，還一邊發出震天的轟鳴。那種刺耳喧囂非同尋常的嘈雜，那種夾雜著尖利和恐嚇的咒罵，讓車裏的空氣變得窒息而憋悶。我的身體不斷地顫抖，也許是因為恐懼，也許，僅僅是因為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終於來了！它們帶著濃烈的罪惡氣息呼嘯而來，肆意地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響，毫不留情地刺激著我們的神經。
“打電話報警！”莫修武冷靜地下命令，同時踩上油門，不顧一切地再次加速。
我慌慌張張地從包裏掏出電話，顫抖著撥通了，才說了兩句話，忽聽得一聲巨響，車後窗猛地碎成一片。
“他們有槍！”我高聲尖叫著，不迭地將老爸拉得躺倒在座位上，然後衝著電話裏猛喊：“快來救我們，他們有槍。”
“說地址！”莫修武激動地大吼。
現場一片混亂，汽車的轟鳴和劇烈的槍聲充斥著我的耳膜，不斷有玻璃碎片朝我的臉，我的手劃過來，躲閃不及，便是火辣辣的痛。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緊緊護住我爸的身體，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
我們的車仍舊在飛速疾馳，我的眼睛以及模糊一片看不清周圍的景象。我隻知道那些聲音越來越近，莫修武怒吼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們的車也在東倒西歪地做著各種姿勢的滑移。
聽到警車蜂鳴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得救了，但還沒等我坐直身子，卻看見迎麵一個巨大的黑影朝我們的汽車撲過來。
撞擊、翻轉，和劇烈的疼痛……
身體被包圍在一個溫熱的懷抱中，我漸漸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