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諸葛魚(一)(1 / 1)

我原本不是出家人,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家裏有疼愛我的父母,還有一個剛剛出生的、可愛的妹妹。從小,我最喜歡的就是聽父親和母親說一些故事,其中有一些是他們自己的,還有一些是爺爺的。從他們的故事中我發現世界是那麼廣大,我很想去看看。

但是我發現父母的笑容漸漸地少了,我們總是躲來躲去,我知道有人要追殺我們。

有一天夜晚,父親和母親帶著我來到了一座寺廟,將我送給了寺廟裏的住持給他當徒弟。

我哭喊著不讓他們離開我。父親臉上沉痛,囑咐著我,要我隱姓埋名,母親流著淚,她的懷中還抱著一無所知的妹妹。終於他們走了出去,不再回頭。

我知道,從此以後我沒有家了,我的父母也不會再回來了。這是他們能夠給兒女做出的最好的安排了。

我遵從父親的囑咐,不再叫諸葛魚,叫無名。第二日,我便在師父的主持下剃度了,受了戒,成為了佛弟子。起初,我日日哀號,難以靜下心來,但我漸漸地受到寺廟中靜謐氛圍的感染,聞著那與俗世迥然不同的香火氣息後,我便能開始入定了。其實入定就是這樣,你往那裏盤腿一坐,當雜念漸漸滅盡時,你會進入一種一念全無的寂靜,在這種寂靜中,心態異常地平和,這也許就是一種超脫塵世的感覺。漸漸地,我於佛學上有了不小的成就,我成為了師父最有慧根的弟子。我也漸漸明白了父母將我送入寺廟的苦心,那便是學會放下,不用替他們報仇。當然還有讓我不受世事紛擾、平安一生的願望。

隻可惜,世事難料,即便我再如何地隱匿,不問世事,我還是被發現了。但是我並不慨歎命運的不公,因為我因著這見到了我的妹妹,也完成了爺爺的遺願。

那一天,溫國太子前往無相寺,寺中所有的人都去前麵聽辯經了,我自然避在後麵,但是心中仍是起了不小的波瀾。我慨歎著這麼多年的修行,原來容不得一絲塵世的紛擾,我拿起一把笤帚清掃落葉,就好比清除我心中的雜念。

整個後院很安靜,隻能夠聽到笤帚和落葉發出的沙沙聲,我的心漸漸地靜了下來。

我感覺到身後有人在打量我,我轉過身去,看到了一個靜謐又靈動的女子正盯著我看。她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但是一切都是緣法,等閑視之就是了。於是我向她宣了聲佛號,又轉回身繼續掃地。

“請問師父法號?”我聽到她問我,聲音清脆悅耳,如晨起聽到的鳥兒聲,不參雜一絲雜質。

“小僧無名。”我停下手中動作以示尊重,向她微一頷首。

她繼續問道:“無名法師,你怎麼不去前麵辯經?”

這算不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抬起眼來淡淡看了她一眼,說道:“心中有經便是經,何需一辯。”

話音剛落,小師弟無果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說是前麵的辯經出了問題,溫國來的禪師問佛境的終極,全寺上下竟無人敢答。

佛境的終極?這問題問得夠刁鑽的。我正想和無果說什麼,看到他有些尷尬地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女施主,而她也正好笑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們心裏想的是什麼,但是我絲毫不以為意。

我問無果:“無果師弟,我們的寺名是什麼?”

“無相啊!”無果脫口而出,爾後似有所悟,“無名師兄是說,佛境的終極就是無相?”

我微微頷首。

“可……可是……若是那惠濟禪師問什麼是無相,該怎麼答好呢?”

噗嗤一聲,她竟是笑了出來,無果尷尬羞慚地麵紅耳赤。

我無視她的存在,撚著佛珠開始給無果講起了無相的含義來。無果年紀尚小,不求他領會其中的含義,隻求他能記住一些就好。可是無果最終還是沒記住,急得滿頭大汗。

那女施主卻突然說道:“我這裏倒是有一種說法,好記多了。”

我淡淡地看著她,等著她會說出什麼來。

她輕啟朱唇,說出幾句話來:“禪宗有三種境界:一、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二、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三、萬古長空,一朝風月。而這第三種是為無相。”

我心中震動,已然無法出聲,如此精妙的譬喻見解,她這麼一個年輕女子是如何知曉的?

她打破了沉默:“無果小和尚,記住了沒?”

“記……記住了,女施主這些話果真比無名師兄的好記多了,隻是……隻是……無果不是很明白這些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