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2 / 3)

後來燈芯才明白,他們在給男人講究哩,怕她身上的煞氣衝了男人,更怕男人會在掀蓋頭前忽然間病發。

男人一發病,頭件事兒就是扒褲子,然後……

燈芯弄清這些時,已是一個月後。

一個月裏,她所經見的,遠比後山中醫爹說給她的多。興許,有些事兒爹也不知曉,畢竟,他也有十年沒踩進過下河院了。

如今,少奶奶燈芯早已見慣不驚,她的沉著,甚至比奶媽仁順嫂還強出幾分。

早上公公進了西廂房,頭一眼便望見兒子自個穿衣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這可是十五年裏從未有過的事。他撲向兒子,顫著聲音,抖著雙手,一連讓他脫了五次,又穿了五次,直到確信這不是夢境,老淚縱橫地一把抓住兒媳的手,也不顧什麼忌諱,連說了幾遍他行了,他居然行了。

天啊,我兒居然行了!

公公的驚愕完全在燈芯的意想中,她顫顫地伸出手,猶豫了那麼一刻,然後,大方地替公公抺去老淚。這個動作有點驚訝,可燈芯做得一點不造作,冰涼的手掌居然在公公濕熱的臉上多停了會,那一停,似乎有萬語千言在裏麵。燈芯凝住公公的臉,那滿臉的溝壑瞬間讓她悲涼,心也跟著一片潮濕,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一直撫下去,直到把那些曲曲折折的溝壑撫平。

這種感觸,是在這三個月裏生出的,三個月裏聽到看到的事,讓少奶奶燈芯對自個公公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隱情。

公公哪裏知道,她的心早也溝壑縱生,為男人,更為這下河院。公公轉身離去的一瞬,深長地望她一眼,意思是說全拜托你了。燈芯便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焦苦,任兩行清淚姿意地流下來。

夜裏,燈芯喚來奶媽仁順嫂,又叫了上房的丫頭,坐燈下擠菜。白日從菜地采來的苦苦菜還帶著新鮮的露水,用手一折,便有鮮如乳汁的液兒滴淌出來。丫頭叫蔥兒,自小沒了爹娘,跟著奶奶討荒,到了菜子溝,便舍不下這一地的菜子,嚷著要留下來。東家莊地給她奶奶十兩銀子,兩人便住下來。後來奶奶過世,莊地送她一口棺材,蔥兒便磕了頭,喚莊地幹爺,身前身後地侍候。蔥兒捧著碗,小心地接著苦汁,接到半碗時不解地問,擠這東西做甚?燈芯瞅她一眼,問,你吃過苦菜麼?蔥兒點頭說吃過,跟奶奶討荒時正是靠它走到了菜子溝。燈芯說這東西養人補人,還治病,隻是吃起來苦啊。

燈芯跟蔥兒說話的時候,奶媽仁順嫂一臉哀愁,像是有很重的心事。燈芯想沒準她還念著先前她說過的話,便寬慰道,話講過便是講過了,也沒人想拿你怎樣,你又何必哀聲歎氣呢。仁順嫂搖搖頭說,我不是愁自個,你就是把我老臉扒了,也不過份,隻是一看見少爺,心就不由得哀起來。

一句話說到了燈芯痛處,公公哪裏知道,命旺好起來的路還長著哩,除了會穿衣,這三個月別的長勁全沒。有些事是不能跟公公說的,就連奶媽仁順嫂,也不得不遮瞞著。

命旺得的是花病,還不隻是花病。要是燈芯晚進門一月,怕是真就沒治了。還是爹看得準呀,什麼這鬼那神的,全都是管家六根弄出來嚇人的。爹和後山半仙猜得一點沒錯,管家六根才是禍根子,他就是想讓命旺早死。

怎麼能染上這病哩?連中醫世家出身的燈芯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說這小的年紀是不會的,命旺才多大,十五,可偏巧就給染了,還很重。燈芯初夜跟他睡時,照著爹的話留意過。爹說的一點沒錯,十五歲的小男人一旦硬起來,跟火棍一樣。不但會硬,還會流,就跟牛撒尿一樣,一流一大灘。爹猜想,男人命旺就是流壞的,那麼大個人,能經得住一夜三五次的流?燈芯全然顧不上羞臊,很多話爹跟她講明了,羞臊不但會要了命旺的命,也會讓她死得很難堪。這是一步險棋呀,菜子溝的深宅高院,不是任何一個女子都能進的,爹把寶押她身上,她把寶押在命旺身上,膽小羞臊就不能上那頂轎,不能進這個門。

小家夥常常是夜裏睡著時燒起的,醒了反而沒事。燈芯哄著男人睡著,坐在菜油燈下等。果然它起了,雄糾糾的。男人在夢裏抽搐著,一定是夢著了甚麼。能夢著甚麼呢,這麼大個活人坐邊上,他都不知咋下手,夢裏怎就亢奮得要死?這時候她必須喚醒他,不讓他在夢裏遊蕩。她搖他,撕他,甚至打他,他便一個坐身驚起,揉揉眼,像從很遠的地方回來。再看他下麵,奇了,剛剛還火一樣燒著的棍,轉眼就軟遝了。燈芯長長舒口氣,總算少流了一次。

可是,更多的時候,燈芯也會睡著,睡得比他還死。那是白日裏勞心的緣故,能不勞心麼?表麵上風平浪靜的下河院,恰若一棵百年枯樹,裏麵長滿了窟窿,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頃刻間倒下去。除了男人命旺,這又是燈芯必須費心的事。

她一睡著,一切便會照舊,男人會在某個時刻突然驚叫,發出要死的聲音,那家夥便如一頭亢奮的驢子,噴出一嘴的白沬。燈芯終於相信,男人正是在這一次次的噴射中虛空的,更別說他還有其它的毛病。

中醫爹在來時是做了充分準備的,他把包好的藥裝了一袋子,說這就是你男人的命呀,想辦法讓他吃下去,興許一天天會好起來。頑固的公公卻至死不相信兒子會得怪病,他堅信是兒子小時的某個夜裏讓鬼魂纏了身,那是個潑鬼,十六歲就辱死在娘家爹身子下,卻找了命旺替她還債。所以他堅信隻能請道士和和尚來做法場,盡早將辱死鬼趕走。對於中醫爹的苦藥,他是決不允許喂進兒子嘴的。

不隻如此,要是不小心叫他聞見中藥味,這下河院,怕是又要鬧騰上一場地震。

想到這兒,燈芯不由得歎出氣來。在她和奶媽仁順嫂的百般小心下,藥是吃了不少,男人的東西也一天天聽話起來,可男人還是神誌不清。尤其是吮奶的習慣,怎麼打也改不了。她隻能讓奶媽仁順嫂夜夜伴他,等他吮足了沉沉地睡去,奶媽才能歎著長氣走出西廂房。

這苦汁是爹教她的一個偏方,說實在不行,就讓他喝,汁裏加上後山帶來的當參,興許能讓他身子實起來。

她的苦心怎能全跟奶媽說?奶媽仁順嫂是啥人,來時爹跟她講個一清二楚。雖說她用了些心計,也軟硬兼施地給她套了籠頭,表麵上奶媽仁順嫂是服帖了,可到現在,燈芯還不敢斷定她能不能跟自個一條心。醜話雖是端麵子上了,能不能嚇住她又是另會事。爹跟她說過,在這院裏,甭看六根是管家,可真能讓公公鬼迷心竅的,卻是眼前這個女人。想到這,燈芯忍不住抬起眼,靜靜端詳了奶媽片刻,這確是個妖媚的女人,要是再年輕幾歲,保不準燈芯都要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