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中醫劉鬆柏終於配好方子,他專程去了趟涼州城,跟吳老中醫商討了一晚上。就在他打算配藥的這天,菜子溝剛剛得了兒子的草繩男人找到他,先是道了謝,接著就把下河院少東家命旺的病症說了。
草繩男人說,自打停了藥,命旺的症狀跟先前一樣了,天天得吮奶,這陣連穿衣都不會,夜裏還抽風,一抽就吐白沬,跟羊癲風似的,甚是嚇人。
中醫劉鬆柏忙問,下麵那物兒哩?男人有點害羞地撓撓頭,說,倒把最要緊的給拉了。下麵倒是沒返,次數少多了,幾天一回,淌的不是太多,隻是東西還天天硬。
劉鬆柏心裏說,不硬麻煩就大了。
中醫劉鬆柏客氣地請草繩男人住下,好吃好喝招應了頓,吃得草繩男人甚是不好意思,一格勁說,你是我恩人哩,反倒讓你招應我。說起來,劉鬆柏真是草繩家恩人,草繩男人也跟管家六根一樣,為生不下兒子的事急,草繩嫁過來好些年,連生了三個丫頭,再要生不下帶把的,怕又是一個斷後鬼,讓人罵斷脊梁骨。不過,草繩男人信劉鬆柏,早在燈芯沒出嫁以前,三天兩頭就往後山跑,來了就問藥吃,劉鬆柏也是拿這事上了心,盡心盡意地調理。四次剛懷上,草繩男人又提著心來,左問右問,好像隻要劉鬆柏說一句帶把的,草繩肚裏的就會變成帶把的。中醫劉鬆柏也真敢說,當下拍著胸脯說,這次要是有錯,你把我的祖墳挖了。一句話嚇得,草繩男人再也不敢來了。若不是燈芯拖他給爹暗中傳話,悄悄往溝裏送藥,怕是這輩子,都不敢見中醫劉鬆柏。擔驚受怕過了幾個月,沒想,大雪落下的那個夜晚,草繩生了,一看,媽媽呀,差點沒樂死!
至此,草繩男人縱是跑斷腿,心裏,也不敢有半個怨字。他巴不得多找個機會答謝一下恩人哩。
劉鬆柏沒功夫跟他客套,連夜把藥配好,這次是麵子藥,不用煎,開水衝付就行。次日一早,跟草繩男人一一安頓了,才放心地讓他走。
按照吳老中醫說,這病有兩種可能。一是先天性癡傻,加上腎虛,這病沒救,淌死為止。再就是小時受過刺激,亂吃了啥也說不定,這病能治,但很費心血,而且一定要把脈把準,把病人的口忌住,不該進的絕不能亂進。再者,老吳中醫撚著胡須,半天沉吟道,你我都是為醫的,說出來你也甭見怪,你得跟你姑娘安頓好,千萬,千萬……中醫劉鬆柏連忙點頭,再三說早就安頓好了,她不會不聽。
光聽不中用,老吳中醫忽然沉下臉,這號病,她得做足五年十年守活寡的準備!
老吳中醫話雖難聽,但在理,中醫劉鬆柏絕無半點計較。打內心裏,他相信老吳中醫說的後者。命旺三歲時他給把過脈,那時妹妹鬆枝還在,妹妹鬆枝也確曾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可惜了,妹妹鬆枝壽太短,要是她多活些時日,命旺也不會成這樣。按那時的氣脈,命旺絕不是先天的,娃兒雖說三歲了還不說話,但氣血兩旺,不像先天有病。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這娃小時受過刺激,或是吃了不該吃的,而且吃的時日絕不會短!
中醫劉鬆柏心裏猛就掠過一道涼氣。
陰森森的下河院,再一次跳入他腦中,一想那深不可測的大院,一想院裏那些個腥風血雨的事,中醫劉鬆柏的心簡直要讓黑騰騰的雲給壓住。
當夜,少奶奶燈芯就收到爹的藥,她把爹捎來的話一一記住了。草繩男人說完,深深歎了口氣,順著草園子後牆快快消失了,燈芯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走。心裏,竟比白日裏重了許多。剛摸進車門,迎頭就撞上出門尋她的奶媽仁順嫂。
奶媽仁順嫂是奉了東家莊地的命四下尋她的。自打被中醫李三慢奪了身子後,奶媽仁順嫂變了個人,整日裏烏著個臉,一句話不說,就算見了東家莊地,也打不起精神。東家莊地先是以為她染了啥疾,還好心好意跟她問寒噓暖,沒料她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把東家莊地惹惱了,也給惹急了。教訓道,瞅瞅你那死相,賊偷了,強盜搶了?臉拉二尺長,給誰看?我見不得人給我墩臉子!奶媽仁順嫂一難過,沒頭沒腦就說,嫌我臉子難看你給剁了,砍了,我倒舒服些,就怕你也嫌髒,不剁哩。東家莊地聽得一陣霧,卻又分明感覺這話裏有話,再問,奶媽仁順嫂就咬住嘴,死活不吐一個字,隻是個哭。
東家莊地啥沒經見過,一看奶媽仁順嫂反常到這個份,就知遇了不尋常的事,但他把疑惑壓心裏,嘴上,仍就該罵罵該暖暖,跟平日沒兩樣,背後,卻在悄悄留意。
東家莊地是到西廂去看兒子命旺時發現屋裏沒人的,白日裏他忙,沒顧上看,本來他都坐在了上房裏,想把過年的事及早打理一下,這都眼看著要進臘月門了,年貨的事還沒顧上往腦子裏去。屁股還沒坐穩,忽地又想起兒子命旺,這才踩著黑過來,一進屋,見四下空蕩蕩的,沒個人影,放開了眼睛找,命旺也不見,急了,衝正院裏就喊,人呢,人死哪去了?奶媽仁順嫂和丫頭蔥兒聞聲跑來,就見東家莊地正倒撅尻子,在箱子底下扒拉。少奶奶燈芯的兩隻陪嫁箱子本是拿條凳支起的,下麵二尺高的空閑地兒正好用來放雜物,沒想少東家命旺給鑽了進去,手裏抱個豬尿泡,吮得津津有味。
奶媽仁順嫂還沒說完,少奶奶燈芯嚇得早已麵無血色,出門時她還特意給命旺多壓了床被窩,怕他凍著,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