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半仙劉瞎子一進門,便笑嗬嗬說,閨女呀,這下河院的好日子,過著暢吧?
將老姑娘燈芯合謀著嫁到下河院,是半仙劉瞎子最值得引以為豪的事,怕是這輩子,就這事幹得最風光最漂亮。因此,這一年工夫,就有些張狂,外鄉人連請了幾次,他都懶得去。
捉不動了,這鬼,哪天個才能捉完?他這麼說。
少奶奶燈芯連忙將他讓到炕上,等茶倒上,饃拾上,肉盤子端上,一喧,半仙劉瞎子就啞了。敢情,折騰半天,才是這麼個結果呀。
半天,中醫劉鬆柏問,老哥哥,你說,咋弄哩?
這是你中醫的事,跟我不沾邊。半仙劉瞎子喝了一口茶,道。
哎唷我的老哥哥,這不我也沒主意麼,要是有,敢情還能勞煩你?
少說那些不頂用的,說,命旺那物兒,真的就不能用?
不是不能用,是用不成呀。中醫劉鬆柏急得要哭了。
啥不能用用不成的,瞧你,屁大個事,急得話都不會說了。
此話一出,中醫劉鬆柏的眉頭鬆下來,但凡事兒,隻要半仙拿它當個屁,八成就是有主意了。
喝茶,喝茶,要不,來兩口?
去!少拿那些尿水子灌我,事情都到這份上了,還有閑心思喝酒?
半仙說完,自個的眉頭緊了。
按半仙的判斷,下河院東家莊地絕不會在這事上坐等觀望,說不定,他心裏已有了下步棋,隻是燈芯這娃還悶在鼓裏。下河院比不得劉鬆柏的中藥鋪子,東家莊地也絕不像他瞎仙這樣把後看得淡,後對下河院來說,比天爺還大。可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出錦囊妙計,隻好邊喝茶邊說,甭慌,閨女,遇上啥事也甭慌,先穩住神,容叔給你想想,想想。
當夜無話,半仙劉瞎子喝淡了茶,屁股一拍走了。燈芯睡不著,跑另屋裏跟石頭喧謊。石頭白日裏去了娘娘廟,說裏麵嚇人得很。燈芯說娘娘保佑人哩,有甚嚇的。石頭又說他去了祠堂,祠堂太小,太破爛,一點也沒他想的好玩。燈芯問你跑那地方做甚,後山有的是好玩的地兒,明兒個我帶你去。石頭不語了,半天,從懷裏掏出一物件,姐,這東西你帶上,說不定頂用哩。燈芯一看,見是一黃布裹著的鬆子,當下心裏明了。石頭跑東跑西,原是為了這個。他是跑娘娘跟前跟她求子哩!
少奶奶燈芯猛地一把攬過少年石頭,緊緊摟懷裏,石頭,姐不信這個,姐也不許你信這個!
姐——石頭被她攬得透不過氣,想說甚,臉紫著,說不出。
這一幕,偏偏讓出來喚燈芯的中醫劉鬆柏給看見了,中醫劉鬆柏先是嚇了一大跳,跟著,腦子裏慢慢跳出一個想法,這想法,一下把他死沉沉的心給激活了。他踮起腳,裝做甚也沒看見,悄悄溜回堂屋,把門關緊,睡了。
第二天,燈芯帶著禮當,去看望半仙劉瞎子。這是她頭次回娘家,有幾戶人家必是要去看望的。後山種得比溝裏晚,地還懶洋洋躺在那裏,地裏不見人也不見牲口。這當兒人們隻做一件事,抱著娃娃蹲牆根下曬日頭。燈芯走著,就有人不時跟她打招呼,那口氣,明顯是帶了豔羨的,目光,卻冷不丁會衝她肚子掃來,掃得燈芯腳步一下就亂了。
半仙劉瞎子的屋在後山堖裏,遠遠,燈芯就望見春香嬸,正拖著肥腫的身子蹲牆根裏挖鼻孔。春香嬸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菜子溝下河院兩娶兩又不娶的後山小財主陳穀子的二丫頭。下河院兩次托了媒人,兩次又翻了供,把當年十六歲的二丫頭春香活生生給閃下了,直到二十,居然再沒媒人上門。二十一那年,小財主陳穀子去涼州城的路上,又遇了土匪,讓土匪給撕了。三年孝守下來,春香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姑娘,加上又長得笨,吃頭又大,一頓能吃下五大碗,還喊著不飽,小戶人家是斷斷不敢娶的,大戶人家又嫌她太重太笨,還被下河院退過兩回。這婚事,便成了後山一大難,直到中醫劉鬆柏成親的第二年,劉鬆柏的爹才想起後山還有半仙劉瞎子當著光棍,這才東一趟西一趟,說合了將近半年,才把春香死水一潭的婚又給說活。
春香大半仙劉瞎子整整五歲,這陣兒,看上去就已老得不成樣子,隻是那肥胖,一點沒比年輕時少,尤其那屁股,越發鼓得像座山。說來也怪,被一山人看好的使勁能生孩子的碩大屁股,居然白白肥胖了一輩子,讓一山人關於屁股大就能多生的預言遭到顛覆性毀滅,她嫁給半仙,竟一男半女的沒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