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牲口麼,走不開。木手子也是左右為難,急了一整天,這陣兒,嘴上的火皰都起來了。
牲口要緊還是人要緊,還愣著做甚,找啊!說完,少奶奶燈芯幾步竄出去,扯開了嗓子喊,石頭,石頭——
這陣兒哪還有石頭的影子,人都丟了好幾個時辰,要是殺了賣肉,怕是肉都早讓人消化掉了。草繩男人跑出來,猛地抱住瘋了的燈芯,你亂跑個甚,這大的涼州城,你跑丟了咋個辦?
我不管!少奶奶燈芯一把打開草繩男人,又要跑。眼裏,早已是情急的淚。草繩男人二番撲上來,硬拽住她,先回店,問清了再找也不遲。
剛回到店裏,就見出去尋人的天狗回來了,一見少奶奶燈芯,天狗魂都沒了,上氣不接下氣說,人可能是讓隊伍抓走了,這些日子,城裏城外抓兵抓得緊哩。
抓兵?少奶奶燈芯眼一黑,一頭栽了過去。
當夜,店裏亂成一鍋粥,草繩男人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央及動了店家,連夜跑去請醫生,等醫生請來,給少奶奶燈芯號完脈,開了藥,頭雞兒就叫了。
店家還算個善心人,一聽他們打菜子溝來,這遠的路,不容易,就說,人肯定是讓那兩個拐走了,八成這陣兒,已頂人當了兵。原來,那兩個掏錢雇來的,是涼州城裏的混混,專欺駐店的外鄉人。因背後有人罩著,店家也不敢言聲,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操心不要讓他們把客家的牲口偷了。
哎,也怪你們,雇人也不跟我言喘一聲,這店的人避他們還來不及哩,你們倒好,掏了銀子往來裏請,你叫我咋個說。店家的話裏也是一片抱怨。
據店家說,這兩人跟涼州城的斜爺通著,是斜爺放出來的腿子。近來抓兵抓得緊,斜爺便吃起了一道飯,專替那些大戶人家和四鄉的財主找替身,逢著十幾二十的娃,先是盯,然後使個計將人拐走,最後,頂了名兒送給隊伍。
那……隊伍也不管?草繩男人越聽越害怕,問。
看你這人,咋個說話哩,我瞅你白活了這大的歲數,這抓兵的事,你又不是沒經過,隊伍隻愁著人不夠哩,管你這個?一句話嗆得,草繩男人真就覺白活了。
看來,石頭十個有九個就是讓那兩個腿兒拐走了。細一問,天狗這才說了實話,他跑棚下往開裏趕牛時,那兩個雇來的幫手一前一後進了石頭睡的屋,當時他還喚了聲石頭,一忙,就把這事給忘了。
你呀——草繩男人恨恨地歎了一聲,掄起的拳頭複又放下。
少奶奶燈芯喝了藥,眼睛剛一睜,便又大呼小叫地喊石頭。等聽完草繩男人的話,猛就撕了天狗,我把你個吃閑飯的,我咋給你安頓的,啊,要是石頭找不回來,我剁了你!
現在報怨誰都是閑的,要緊的是趕緊打聽,看石頭是不是讓頂了兵,涼州城的斜爺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主。思來想去,燈芯腦子裏再次跳出那個人。
涼州城齋公蘇先生住在雷台觀西側雀兒架下,一座綠樹環抱著的小院,六間房。燈芯跟著向導敲開門時,裏麵探出一張女人的臉,約摸三十出頭,長得很標致。燈芯以為是蘇先生的家眷,忙喚了聲小嬸嬸。那女子無端地惡了臉,沒好氣地說,找誰?
燈芯報了姓名,說是專程來見蘇先生。
女人攔在門裏,口氣很不好地說,我可不管你是打菜子溝還是打麻子溝來的,我哥哥不在!
燈芯這才知道開門的是蘇先生妹妹,忙說,這位姐姐,我有事急著找蘇先生,能否跟我說說蘇先生去了哪?
憑啥要跟你說!
門呯地一響,燈芯被關在了門外麵。再敲,裏麵就沒了動靜。
燈芯急得要哭,眼下除了蘇先生,沒第二個人能幫她,那些瞧過病的病患家她也想過,但大都是些小戶人家,再說了,這事真要是斜爺做的,怕是一般人根本就幫不了這個忙。這麼想著,就又掄起拳頭,使勁擂起門來。門很快被擂開了,出來的還是蘇先生妹妹,見燈芯還沒走,呶呶嘴,指指門口的枯樹幹,坐那兒等!
有了這話,燈芯心裏不那麼急了,既然讓等,就證明蘇先生沒走遠。打發了向導,孤零零坐枯樹幹上,心裏,嘩地就跳出跟蘇先生二次見麵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