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節省了多少收入,就增加了多少資本。這個增多的資本,他可以親自投下來雇用更多的生產性勞動者,亦可以有利息地借給別人,使其能雇用更多的生產性勞動者。個人的資本,既然隻能由節省每年收入或每年利得而增加,由個人構成的社會的資本,亦隻能由這個方法增加。資本增加的直接原因,是節儉,不是勤勞。誠然,未有節儉以前,須先有勤勞,節儉所積蓄的物,都是由勤勞得來。但是若隻有勤勞,無節儉,有所得而無所貯,資本決不能加大。節儉可增加維持生產性勞動者的基金,從而增加生產性勞動者的人數。他們的勞動,既然可以增加工作對象的價值,所以,節儉又有增加一國土地和勞動的年產物的交換價值的趨勢。節儉可推動更大的勞動量;更大的勞動量可增加年產物的價值。每年節省的象每年花費的一樣,經常被消費掉,而且,幾乎是同時被消費掉。但消費的人不同。富人每年花費的收入部分,大都由遊惰的客人和家用的婢仆消費掉,這些人消費完了就算了,不留下什麼作為報酬。至於因要圖利而直接轉為資本的每年節省下來的部分,也同樣並幾乎同時被人消費掉,但消費的人是勞動者、製造者、技工。他們會再生產他們每年消費掉的價值,並提供利潤。現在假定他的收入都是貨幣,如果他把它全部花掉,他用全部收入購得的食品、衣服和住所,就是分配給前一種人。如果節省的一部分,為圖利而直接轉作資本,親自投用,或借給別人投用,那末,他由這節省部分購得的食品、衣料和住所,就將分配給後一種人。消費是一樣的,但消費者不同。節儉的人,每年所省的收入,不但可在今年明年供養若幹更多的生產性勞動者,而且,他好象工廠的創辦人一樣,設置了一種永久性基金,將來隨便什麼時候,都可維持同樣多的生產性勞動者。這種基金,將如何分派,將用到什麼地方,固然沒有法律予以保障,沒有信托契約或永遠營業證書加以規定,但有一個強有力的原理保護其安全,那就是所有者個人的利害關係。如果把這基金的任何部分,用於維待非生產性勞動者,這樣不按照原指定用途濫用該基金的人,非吃虧不可。奢侈者就是這樣濫用資本:不量入為出,結果就蠶食了資本。正象把一種敬神之用的基金的收入移作瀆神之用的人一樣,他把父兄節省下來打算作點事業的錢,豢養著許多遊手好閑的人。由於雇用生產性勞動的基金減少了,所雇用的能增加物品價值的勞動量亦減少了,因而,全國的土地和勞動的年生產物價值減少了,全國居民的真實財富和收入亦減少了。奢侈者奪勤勞者的麵包來豢養遊惰者。如果另一部分人的節儉,不足抵償這一部分人的奢侈,奢侈者所為,不但會陷他自身於貧窮,而且將陷全國於匱乏。縱使奢侈者所費全係國產商品,不用一點外國貨,結果亦將同樣影響社會的生產基金。每年總有一定數量的食品和衣服,本來應該用來維持生產性勞動者的,被用來維持非生產性勞動者。
因此,每年一國生產物的價值,總不免低於本來應有的價值。有人會說,這種花費,不是用來購買外國貨,不曾引起金銀往外輸出,國內貨幣是不會減少的。但是,假若這一定量的食品和衣服,不被不生產者消費,而是分配給生產者,他們就不僅可再生產他們消費的全部價值,而且可提供利潤了。這同量的貨幣將依然留在國內,卻又再生產了一個等價值的消費物品,所以結果將有兩個價值,不僅有一個價值。而且,年生產物價值日趨減落的國家,決不能保留這同量的貨幣。貨幣的唯一功用,是周轉消費品。賴有貨幣,食品、材料與製成品才可實行賣買,而分配給正當的消費者。一國每年所能通用的貨幣量,取決於每年在國內流通的消費品的價值。每年在國內流通的消費品,不是本國土地和勞動的直接生產物,就是用本國生產物購買進來的物品。國內生產物的價值減少了,每年在國內流通的消費品的價值亦必減少,因而,國內每年所能通用的貨幣量,亦必減少。因生產物年年減少而被逐出國內流通領域以外的貨幣,決不能棄無所用。貨幣所有者由於利害關係,決不願自己的貨幣放著不用。國內沒有用途,他就會不顧法律,不顧禁止,送往外國,用來購買國內有用的各種消費物品。貨幣每年的輸出,將在一定期間內繼續著,使國內人民每年的消費額,超過他們本國年產物的價值。繁榮時代從積下來年產物所購買的金銀,在這逆境中可支持他們一些時候。但在這場合,金銀輸出,不是民生凋敝的原因,而是民生凋敝的結果。實際說來,這種輸出,甚至還可暫時減少民生凋敝的痛苦。反過來說,一國年產物的價值增加了,貨幣量亦必自然增加。每年在國內流通的消費品價值增加了,當然需要更多的貨幣量來流通。因此,有一部分增加的生產物,必定會四散出去,在有金銀的地方,購買必要增加的金銀。但在這場合,金銀增加,隻是社會繁榮的結果,而不是社會繁榮的原因。購買金銀的條件,是到處一樣的。從礦山掘出,再運到市上來,總需要一定數量的勞動或資本。為這事業而勞動而投資的人,總需要農食住的供給與收入。這一定數量的供給和收入,就是購買金銀的價格。在英格蘭購買金銀是這樣,在秘魯購買金銀也是這樣。需要金銀的國家,隻要出得起這個價格,用不著擔心所需的金銀會長久缺乏。而不需要的金銀,亦不會長久留在國內。
所以,無論我們根據明白合理的說法,說構成一國真實財富與收入的,是一國勞動和土地的年產物的價值,或是依隨通俗的偏見,說構成一國真實財富與收入的,是國內流通的貴金屬量——總之,無論就哪一個觀點說,奢侈都是公眾的敵人,節儉都是社會的恩人。再講妄為。妄為的結果,和奢侈相同。農業上、礦業上、漁業上、商業上、工業上一切不謹慎的、無成功希望的計劃,對於雇用生產性勞動的基金,都有使之減損的趨勢。固然,投在這種計劃上的資本,亦隻由生產性勞動者消費,但由於使用不適當,所隻,他們消費的價值,不能充分再生產出來,與使用適當的場合比較,總不免減少社會上的生產基金。幸而就大國的情形說,個人的奢侈妄為,不能有多大影響。另一部分人的儉樸慎重,總夠補償這一部分人的奢侈妄為而有餘。講到奢侈,一個人所以會浪費,當然因為他有現在享樂的欲望。這種欲望的熱烈,有時簡直難於抑製,但一般說來,那總是暫時的偶然的。再講節儉,一個人所以會節儉,當然因為他有改良自身狀況的願望。這願望,雖然是冷靜的、沉著的,但我們從胎裏出來一直到死,從沒一刻放棄過這願望。我們一生到死,對於自身地位,幾乎沒有一個人會有一刻覺得完全滿意,不求進步,不想改良。但是怎樣改良呢,一般人都覺得,增加財產是必要的手段,這手段最通俗,最明顯。增加財產的最適當的方法,就是在常年的收入或特殊的收入中,節省一部分,貯蓄起來。所以,雖然每個人都不免有時有浪費的欲望,並且,有一種人,是無時不有這欲望,但一般平均說來,在我們人類生命的過程中,節儉的心理,不僅常占優勢,而且大占優勢。再講妄為,無論那裏,慎重和成功的事業總占極多數。不慎重、不成功的事業,總占極少數。我們雖然常常看見破產的失意者,但在無數的經營商業的人中,失敗的總是全數中的極小部分。一千個中,隻有一個吧。破產這種災禍,對於一個清白的人,實在是極大的極難堪的災禍。不留意避免它的人,實在不多。當然羅,不知道避免它的人,象不知道避絞台的人一樣,也並非沒有。地大物博的國家,固然不會因私人奢侈妄為而貧窮,但政府的奢侈妄為,卻有時可把它弄得窮困。在許多國家中,公眾的收入,全部或幾乎全部都是用來維持不生產者。朝廷上的王公大臣、教會中的牧師神父,就是這一類人。又如海陸軍,他們在平時既一無生產,在戰時又不能有所獲取,來補償他們的維持費。甚至在戰爭繼續進行的期間,也如此。這些人,因為他們一無生產,不得不仰給於別人勞動的產物。如果他們人數增加到不應有的數額,他們可能在某一年消費掉這麼多的上述產物,以致反無足夠餘量來維持能在次年有所再生產的生產性勞動者。
於是下一年的再生產,一定不及上一年。如果這種混亂情形繼續下去,第三年的再生產,又一定不及第二年。那些隻應拿人民的一部分剩餘收入來維持的不生產者,他們可能消費了人民全收入的這樣大的部分,使得這麼多人民不得不侵蝕他們的資本,侵蝕維持生產性勞動的基金,以致不論個人多麼節儉多麼慎重,都不能補償這樣大的浪費。然而,就經驗所得,在大多數場合,個人的節儉慎重,又似乎不僅可以補償個人的奢侈妄為,而且可以補償政府的浪費。每個人改善自身境況的一致的、經常的、不斷的努力是社會財富、國民財富以及私人財富所賴以產生的重大因素。這不斷的努力,常常強大得足以戰勝政府的浪費,足以挽救行政的大錯誤,使事情日趨改良。譬如,人間雖有疾病,有庸醫,但人身上總似有一種莫明其妙的力量,可以突破一切難關,恢複原來的健康。增加一國土地和勞動的年產物的價值,隻有兩個方法,一為增加生產性勞動者的數目,一為增進受雇勞動者的生產力。很明顯,要增加生產性勞動者的數目,必先增加資本,增加維持生產性勞動者的基金。要增加同數受雇勞動者的生產力,唯有增加那便利勞動、縮減勞動的機械和工具,或者把它們改良。不然,就是使工作的分配,更為適當。但無論怎樣,都有增加資本的必要。要改良機器,少不了增加資本;要改良工作的分配,亦少不了增加資本。把工作分成許多部分,使每個工人一直專做一種工作,比由一個人兼任各種工作,定須增加不少資本。因此,我們如果比較同一國民的前代和後代,發覺那裏的土地和勞動的年產物,後代比前代多了,其土地耕作狀況進步了,工業擴大了、繁盛了,商業推廣了,我們就可斷言,在這兩個時代間,這國的資本,必定增加了不少。那裏一部分人民的節儉慎重所增加於資本的數額,一定是多於另一部分人民的妄為和政府的浪費所侵蝕了的資本的數額。說到這裏,我應該聲明一句,隻要國泰民安,即使政府不是節省慎重的,國家情況,也可有這種進步。不過,我們要正確判定這種進步,不應比較兩個相離太近的時代。進步是如此逐漸的,時代太近了,不但看不出它的改良,有時,即使國家是一般地改良了,但我們往往因看到某種產業的凋零或某一地方的衰落,便懷疑它全國的財富與產業都在退步。和一百年前查理二世複辟時比較,現在英格蘭土地和勞動的年產物,當然是多得多了。現在懷疑英國年產物增加的人,固然不多,但在這一百年時間內,幾乎每隔五年,即有幾本寫得很好能使人動聽的書或小冊子,說英格蘭的國富正在銳減,人口正在減少,並且說那裏是農業退步,工業凋零,商業衰落。而且,這類書籍,不見得全是黨派的宣傳品,全是欺詐和見利忘義的產物。我曉得,它們裏麵有許多是極誠實、極聰明的作家所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