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銀鈴和弄玉把外界的反映,一一彙報老慶,老慶想到自己在裏麵,也能引得輿論嘩然,也覺寬慰許多。

春恨秋悲,花開花落,轉眼間老慶已服刑一年了。金薔薇茶屋在黃秋水的調理下,還算有餘。老慶在這期間閱讀了大批書籍,又寫了不少詩歌,其中有一批詩是寫給沙龍的朋友的。他寫給弄玉的詩是:

臨窗一彎明月一輪過後便身不由已白紙黑字蛛網攀上心壁同室相處幾年鄰居誰來賞玩正是弄玉的小小年紀他寫給銀鈴的詩是:

你猶如一片落葉被大地鎮壓著看不到千樹萬樹的梨花隻在喘息中露出半個憔悴他寫給雨亭的詩是:

雨中的亭滿載著風和雨情躲在亭裏不知向誰傾吐夢之苑來了告別了鬆花江的纖夫雪之庵去了草叢裏隻有香如放日落了雨住了亭子剩下了四根淚柱他寫給黃秋水的詩是:

你鎖了一間房屋這房屋的價值確實難估既然人生隻有一次又何必活得那麼辛苦她離別了這房屋常在夢裏回顧人的心緒有時就像一杯苦茶變化莫測稀裏糊塗他寫給飛天的詩是:

人,不是一棵樹不能永遠呆在一個國度詩是你最好的伴侶攜你走過多少山野江湖回憶殞落了隻留下彎彎曲曲的小路地平線沒有盡頭背影越來越模湖他寫給新穎的詩是:

斷弦的琴倚在荒涼的角落裏享受寂寞一杯苦酒也澆不滅多年的一廂春水假若有一天你放棄了紅顏知已我願接受所有的折磨他給洪強的詩寫道:

帆起了你從海外歸來浴在故鄉的朝霞裏風起了你從堤上走過落進殘疾的泥裏雲起了你從夢裏走來讓回憶哭泣他寫給雷霆的詩是:

每天你伴著佛睡覺佛看你時很近你看佛時很遠每天你臥著畫醒來畫離你很近你離畫很遠老慶把這些詩交給弄玉,由她轉交雨亭,再由雨亭推薦到雜誌發表。

黃秋水看到老慶的詩歌創作日臻成熟,非常高興。他想,老慶是出於義舉才做出過份事情,如果說在裏麵時間太久,不知會不會弄出精神抑鬱症,於是便與雨亭商議,能不能想不想辦法。

雨亭說:“可以考慮保外就醫,聽說他有嚴重的高血壓,還有哮喘病。”

黃秋水一拍大腿,說:“我去活動活動,或許能讓他出來。”

黃秋水主意多,社會關係廣,辦事麻利,一個月後,老慶辦理了保外就醫手續,回到了家。

弄玉和銀鈴見老慶回家,自然十分高興,金薔薇文化沙龍的朋友為老慶在翠花樓接風,老慶一時激動,多喝了兩杯,淚如泉湧,激動地伏在桌上大哭。

雨亭問:“老慶誰欺負你了?”

老慶搖搖頭。

黃秋水問:“想孩子了吧?”

老慶又搖搖頭。

飛天問:“想女人了吧?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老慶破涕為笑,還是搖搖頭。

牧牧問:“那因為什麼?”

老慶深情地說:“我覺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自由,我對人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穗子扭動著肥臀,原地旋轉一圈,高舉酒杯,說:“對,自由萬歲!”

牧牧高舉酒杯,說:“對,為自由幹杯!”

酒杯相撞,爆發出一片歡呼。

自由萬歲。

老慶由銀鈴和弄玉挽扶到家時,已是深夜一點了。

銀鈴有些內疚,也想照顧老慶幾天,於是和弄玉並臥一床。

由於是單人床,二人並臥顯得擁擠,銀鈴睡覺時十分安穩,一動不動,弄玉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每當弄玉翻身時都會驚醒銀鈴,弄玉見狀更加不安,翻身反而更頻繁。

弄玉見銀鈴兩隻黑黑的大眼睛閃著光澤,知道已被她吵醒,於是說:“銀鈴姐,我睡不著,我知道我吵醒你了。咱們聊聊天吧?”

銀鈴點點頭。

弄玉偎著銀鈴的肩頭,說:“銀鈴姐,你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氣,好像很冷的那種香氣。”

銀鈴說:“我長期不吃葷,隻吃素食,吃蔬菜和水果,還辟穀一段時期。”

弄玉說:“我可喜歡吃肉,特別喜歡牛排、小泥腸。銀鈴姐,我覺得你身體很涼,有一股涼氣。”

銀鈴咯咯笑了,“不會是綠色的屍體吧?那是文革時期有名的傳說。”

弄玉問:“你是怎麼離婚的?人在婚前為什麼不慎重選擇呢,離婚會給孩子帶來很大的痛苦。”

“男女在接觸的初期,男人更注重的是性,女人一般比較重情感。我那時剛從部隊複員,也是一個長得秀麗的女孩,我被他的侃侃而談打動了,他掩藏了他的所有缺點,結婚以後才知道是一個錯誤。他喜歡尋花尋柳,缺乏家庭責任感。要孩子又是一個錯誤,我本性懦弱,總是忍讓,發展到最後,他竟然帶著一個年輕女人到家裏來。我終於無奈地做出離婚的選擇。其實現在有多少女孩子真正是為了愛情。他用同樣的侃侃而談,騙取了那個女孩的虛榮心,他和那漂亮女孩結婚後,那女孩才明白他並沒有太多的錢,買房子和轎車隻是海市蜃樓,結婚第三天便跑得無影無蹤。後來他又找到我,痛哭流涕地表示要複婚,即使不複婚,看在孩子的麵上也要保持同居關係,接著便動手動腳。我嚴厲地對他說,你要這樣,我可報警,發展下去,你要犯強奸罪的。他一聽,嚇白了臉,溜走了。”

弄玉讚歎地說:“銀鈴姐,你真有種。”

銀鈴快活地說:“我離開他,就像甩掉了一個大包袱,我非常讚同老慶的話,自由,真好!”我呼吸的是實實在在的空氣,我沐浴的是暖日融融的陽光,我自由了,我多麼幸福啊!

“從那以後,你從來沒有再愛上一個男人嗎?”

銀鈴認真地說:“愛情這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時它與你擦肩而過。有的人恐怕一輩子也得不到。……”

銀鈴歎了一口氣。

弄玉問:“你喜歡老慶嗎?”

“我當然喜歡,他的內心深處的東西,他表麵上玩世不榮,像個嬉皮士,又像阿Q,有時還像孔乙己,可是他有俠骨丹心。他為我複仇,由此受到連累,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他。”

“你會為他獻身嗎?”

銀鈴搖搖頭,我們是朋友,不是那種意義上的朋友。如果是那種關係,就會貶低了我們的這種朋友關係。但我有時也會做一些邪夢,譬如有一天,我夢見我和老慶在浴室裏洗澡,他給我洗得可認真了……,醒來才知道是一場夢。夢有時很離奇。

弄玉笑道:“你的臉一定紅了。”

銀鈴笑著推了她一下,“鬼精靈,當然紅透了,熱得發燒。”

“你現在的臉也一定很紅,像個紅蘋果。不信,開燈瞧瞧。”

弄玉爬起身,要去按開關,被銀鈴攔住了。她輕輕地拍了一下弄玉尖尖的臀部,說:“別鬧了,三更半夜了。”

弄玉躺了下來。

銀鈴問:“你喜歡老慶嗎?”

弄玉翻了一個身,頭朝牆,說:“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給他做早點呢。”

第二天一早,銀鈴一睜眼,便看見弄玉端著一碟荷包蛋從門前穿過,走進客廳。她一骨碌爬起來,看看表,早晨7時,他迅疾地穿好衣服,走進衛生間,急流如注。然後洗臉刷牙。臉巾太髒,一股溲味,這是老慶的臉巾,已經多日未洗了。嗽口杯底有一圈黑漬,牙刷雜毛狼籍,銀鈴費了許多勁兒才把毛巾洗幹淨,又把嗽口杯洗好。

老慶還在熟睡。口中喃喃夢囈。

弄玉推醒他,叫道:“慶哥,該起了,吃早點。”

老慶呼的睜開眼睛,嚇得渾身哆嗦,說道:“這是哪兒?我馬上出操,馬上出操……”

弄玉笑道:“這是家裏。”

銀鈴扶著他,說:“醒一醒,醒一醒,緩緩神。”

老慶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弄玉,又呆呆地望著了望銀鈴,麵無表情,呆若本雞。

弄玉叫道:“是我,弄玉,你的魂兒哪兒去了?”

銀鈴叫道:“老慶,慶哥,我是銀鈴,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嚇死我了!”

老慶的嘴爭嚅動著,口水溢了出來。

弄玉連忙用手絹去擦。

老慶昨晚洗澡,頭發皆濕,被頭部壓了一宿,發梢翹了起來,活像一隻翹冠公雞。

弄玉說:“快醒醒,開飯了!”

老慶聽了,還是不解其意。

銀鈴說:“慶哥一定是拿咱倆開玩笑,炸屍嚇咱們。”

弄玉說:“我看不像,他好像靈魂出竅。”他在老慶大腿上狠狠扠了一把,還需要沒有反應。

弄玉說:“糟糕,銀鈴姐,你不是會按摩嗎?你給他按摩,看他能不能清醒。”

銀鈴說:“我先給他發功。”

弄玉著急地說:“不會走火入魔吧?”

銀鈴搖搖頭,掀去老慶的被子,站在離老慶一米的地方,屏足氣,大吼一聲,雙手推向老慶。

弄玉在一旁見銀鈴臉憋得通紅,雙目圓睜,上氣不接下氣,大氣不敢喘一口。

銀鈴發了一陣功,然後收功,問道:“弄玉,有感覺嗎?”

“有沒有感覺熱氣?”銀鈴睜大眼睛。

弄玉依舊搖頭,說:“沒有熱氣。”

“那你是缺少氣功靈感的那種人。”銀鈴看了老慶,老慶依舊發怔。

“銀鈴姐,你給慶哥按摩,看看有沒有效果?”

銀鈴說:“那我給他踩踩背,試一試。”她脫去老慶身上的背心,老慶僅剩下一條內褲。

銀鈴把老慶的身體扳過來,然後脫鞋站於床上,在老慶背上有節奏地踩起來。

老慶後背的肉又寬又厚,黑糙糙的一片,有粉刺衰老褪化的痕跡,就像南方老水牛的皮。

隨著銀鈴有節奏地踩,老慶的身體也一顫一悠。

過了有一頓飯的功夫,老慶仍不見完全醒來,弄玉有些沉不住氣了,於是說:“你的這氣功管不管用呀?又是偽氣功。”

銀鈴本來已累得香汗津津,聽到弄玉這番言論,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床上。

弄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她說:“不如打999,讓急救車來,送醫院,不然的話,耽擱了慶哥的性命,可就後悔都來不及了。”說著從挎包裏摸出手機,就要撥號。

老慶一骨碌爬起來,大聲說:“弄玉,別打,別打。”

弄玉見老慶捉弄自己,嚶嚶地哭起來。

銀鈴見老慶又演惡作劇,也是又氣又急,用小拳頭狠狠捶打著老慶。

老慶在床上雙膝跪床,求饒道:“我給兩們姑奶奶賠禮了,隻因在外一年,剛回家,還不適應,又困又乏,做了一宿的夢。”

弄玉問:“都做了什麼夢?”

老慶笑道:“我在長安街上脫個淨光,在大街上裸奔。我跑得真痛快,街上的行人若無其事地走著,來去匆匆,好像習以為常,沒有一個人嘲笑我。我拚命地跑啊,跑啊,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好像是飛起來了,騰雲駕霧一般。可是奇怪的是,行人沒有一個人抬頭看我。前麵忽然出現一個大湖,一望無際,湖邊芳草萋萋,樹影婆娑。我怕掉進湖裏,拚命吸氣,讓自己的身體上抬,上抬,別紮進水裏。”

銀鈴說:“這湖水一定很深,很涼。”

弄玉說:“我想,那湖可能是玉淵潭。”

老慶又說下去,“我越怕掉進湖裏,身體就越往下沉,越往下沉,就越覺呼吸緊張。”

銀鈴問“你夢見船了嗎?”

老慶搖搖頭,“沒看見船,隻看見一片汪洋。”

弄玉問:“你有沒有夢見白馬?”

銀鈴說:“女人夢見白馬,才是桃花運的吉兆;男人夢見鳳凰,才是桃花運的吉兆。”

老慶說:“我也沒夢見鳳凰,我倒是看到了兩隻小白鴨,正在湖裏悠閑地嬉戲。”

“你夢見大樹了嗎?”弄玉問。

老慶搖搖頭,“我跑進了八寶山,忽然看見無數的屍體也在奔跑,也是裸奔,白白的,像一片雲。我問他們:‘你們為什麼不進墳墓?跑什麼?’其中一個回答:‘我不願進墳墓,我喜歡自由自在地運動,人生多美好。’我發現他底下空無一物,感到驚奇,忙問:‘你怎麼把生命之根束之高閣了?’他歎了一口氣,說:‘現在人類社會又發明了變性手術,男人可以變女人,女人可以變男人,也可以相互交換角色,一點神秘感也沒有了。’他跑得好快,我累得氣喘籲籲,有些追不上他。我發現他也戴著眼鏡,於是問:‘你怎麼還戴眼鏡?’他無可奈何地說:‘冥界近視眼也不少,陰陽兩界差不多。’我問他:‘老兄,你在那兒過得怎麼樣?’他回了一下頭,回答:‘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我是一般般,是平安即是福。’他拐過山坡就不見了。我拚命去追去找,他沒有蹤跡。我一頭紮進蘋果園,見到那麼多紅通通的大蘋果,見左右無人,摘掉一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正吃著,忽聽有人叫道:‘你怎麼偷吃蘋果?’我仔細一看,正是監獄裏的管理人員,我一下子就嚇醒了。”

弄玉說:“你這夢夠長的,也夠累的。”

老慶說;“是啊,我直在飛,生怕墜落下來,拚命提氣,當然累多了。”

銀鈴說:“你定定神,然後起床,刷牙洗臉吃早飯,弄玉一大早就把飯做好了。”

老慶笑道:“原來你也沒走,現在我可是一妻一妾了。”

銀鈴臉上漾起一片紅雲,說:“美死你!”

老慶說:“二位娘子要回避一下,我要換一下大褲衩。”

弄玉、銀鈴於是退了出去。

老慶換了內褲穿了衣服,洗漱停當,危襟正坐,開始吃早飯。

早飯是餛飩、油條、麵條、雞蛋、有弄玉做的,又有她出外買的。

老慶津津有味的吃著,咂巴咂巴嘴道:“我媳婦做的飯就是好吃,可吃到家裏的飯了。”

弄玉笑道:“也有胡同口小吃店大嫂做的飯。”

老慶問銀鈴:“聽說什刹海的金薔薇茶屋現在生意不錯。”

銀鈴說:“還是黃秋水老道,他把沙龍的研討會、筆會、報告會等,都移到茶屋舉辦,每個沙龍成員發了一個飲茶卡,八折優惠,每月至少到茶屋消費兩次,所以如今茶屋生意興隆,回頭客不少。”

老慶道:“還是薑老了辣!我當時怎麼就沒有想這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