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1 / 2)

我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一條縫,周圍還是一片白光……但感覺這白光比天上的白光暗了很多,也清冷了很多。我又閉上眼睛,想在半夢半醒的意識中,再去尋找剛才遨遊天際時那一片光之海洋的無限燦爛和無限溫暖……我漸漸蘇醒著的越來越敏感的意識,正一寸寸地滑行到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上,我渴望體會到那種從人體內部穿透到外部的炫目、耀眼和生動。但意識的蘇醒,卻沒有讓我體會到剛才白光帶給我的那種如癡如醉的感覺。我有些失望,不願意睜開眼睛,不情願就此醒來。我的感知覺還在努力尋找著剛才的感覺。隨著意識繼續在身體上遊走,身體仿佛又要飄浮起來,帶著一絲懶意幾分愜意……我下意識地舒展著我的身體,迷迷糊糊地回味著記憶中白光的飄浮……

“媽媽醒了!你們看,媽媽的手腳都動了!”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稚嫩卻溫暖的聲音。

“夏子,你醒了嗎?”緊接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一顫,梨花帶雨般,感覺心酸又心醉。我漸漸清醒的意識又本能地縮回到模糊裏,逃避著這個近在咫尺的聲音……

“夏子,你睜開眼啊,我是健偉啊!”那個聲音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清晰,讓我越來越心痛,我逃不掉,我躲不開。我的意識也越來越清醒。我知道我需要睜開眼睛,但是我不想睜開眼睛,我害怕睜開眼睛,我惱怒那個硬塞進我耳邊的聲音。焦急中,我的睫毛亂顫,眼淚從眼眶裏流了出來。

“媽媽,別哭!媽媽,別怕!我在你身邊!我是圓圓!”那個溫暖的稚嫩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接著一雙柔軟的小手輕輕地為我擦去了眼淚。

是我的女兒!我突然清醒過來,我一下睜開眼,看見我的寶貝紅腫著眼睛,小手正在為我輕柔地拭淚。

我一把抓住女兒的手。我想起那片溫軟的白光,我想起那個呼喚我靈魂的強大的童音。難道是我的女兒把我的靈魂從另一個世界裏呼喚了回來?

“寶貝,剛才是你在叫媽媽嗎?是你把媽媽叫回來的嗎?”我想起天際的夢境。

“是啊,傻媽媽,你是我媽媽,我當然要叫你回家呀!”圓圓揉揉眼,帶著淚笑了。說:“媽媽,徐叔叔和外婆說你想外公傷心昏倒了是嗎?但外公已經走了,媽媽你不能再拋下外婆和圓圓走了啊!”圓圓緊緊抓著我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好寶貝,不會不會,媽媽不會走!媽媽剛才去看外公了!外公在蓮花座上笑眯眯的,可高興了!聽到寶貝叫媽媽,媽媽馬上就回來了啊!”我一下把圓圓摟到了我的胸前。

“夏子啊,你怎麼這麼傻啊!多虧了健偉,要不是他趕回賓館看見你躺在地上,馬上叫120急救車把你送到醫院,你、你就沒命了!我的傻孩子!你爸爸剛離開媽媽走了,你可不能扔下媽媽不管啊!”媽媽抓住我的手,痛心地抽泣起來。

健偉?急救車?爸爸走了?怎麼回事?我迷惑地看著哭泣的媽媽。

“是啊,夏子,你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想不開啊!”床的另一邊又響起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我把腦袋慢慢地扭向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我看見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看著他微皺的眉頭,看著他嘴巴生硬地一張一合著。可是奇怪了,我光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但他在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見。而且我太陽穴的神經開始在痛,心也在陣痛中抽搐。大腦則突然閃電一般地放映起電影“蒙太奇”鏡頭……火葬場。父親的骨灰盒。蛋糕店。調情的男女。電梯。酒。水果刀。血……

“夏子,是健偉救了你!”媽媽見我木木地盯著男人卻半天無言,趕緊嘮叨了一句打破寂靜。

“是你—救我?為什麼?”我腦中瞬間閃電般跳出一個讓我頭皮發麻的畫麵:這個男人對那個女人溫情脈脈的親昵,手挽著手地等電梯,他們最後是去了餐廳,還是去了房間?他怎麼扔下她過來救我?我腦中放著一個電影,我眼睛看著另一個電影,我麵無表情地看著演電影的男人。

“是的,是我,夏子,媽看你到吃晚飯了還沒有回家,給你打電話你手機又關了。媽就給我打電話,以為我們在一起……”

“我們在一起?”我淡淡地笑了,嘴角浮上一絲淺淺的嘲諷。

男人臉上瞬間露出一絲尷尬,但隻是瞬間,瞬間後他恢複了自然,若無其事地說:“是啊,我打你電話打不通,擔心你傷心過度了有什麼事,所以我就打車趕回來,見你、見你……”男人的臉突然抽搐起來,目光中又現出一瞬間的驚恐。

“嗬嗬,見我躺在血泊中是嗎?”我望著男人居然咧著嘴笑了,一邊笑一邊仔細地端詳著男人,想象著他怎麼赤條條地從那個女人的身上爬起來,怎麼帶著一種不祥的感覺衝進賓館,怎麼驚恐萬狀地看見血泊中的女人,怎麼驚恐中又不失理性地叫了120急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