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偉主動到機場來接我。
但他的目光一直躲避著和我對視,沒有喜悅和接納。想起過去多少次小別重逢,無論他來接我還是我來接他,兩人在機場見麵一瞬間,目光永遠交織著隻有我們才熟悉的親昵以及下一瞬間激情的前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健偉看我的目光已經看不見我了,他的目光幾乎不在我身上停留。目光的愛憐和激情的交彙已經是昨天的故事。偶爾交彙的時候更多的是審視,或者是怕被責怪的戒備。緊緊裹著盔甲的心門再也不肯打開一絲縫隙。
我使勁搖搖頭,甩開這種聯想和回憶。我努力想留住棺材洞帶給我的生命震撼。我開始情真意切地給他描述我在棺材洞麵對古人遺骨時內心的那種惆悵的感受。健偉一直靜靜地聽著,但沒有什麼心有靈犀的回應,仿佛在聽一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故事。漸漸的,我感覺我又變成了一個“單放機”,兀自在放自己的聲音;而他則是為了表現傾聽而傾聽。意識到這點後,我仿佛突然失聲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我陷入沉默,而在我沉默以後他也似乎找不出更多的話來說。後來的路程隻有窗外的風聲汽車的馬達聲,不再有人語。
到家後,他沒有按習慣馬上上樓躲進他的“王國”,而是在樓下的餐廳裏坐下。看得出來他努力想兌現他在棺材洞對我的回應。但他臉上帶著的那種揮之不去的陰翳,以及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抑的信息,讓我緊張和抑鬱。我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嘴角還努力擠出一絲笑,小心地問他:“你怎麼啦?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
“上次看你……出事後……我心髒就一直不太舒服。這幾天感覺不是很好。”說到“出事”二字的時候,健偉回避著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措辭說。
“健偉,身體不舒服你就好好休息。隻要你調整好心態,放鬆心情,一切都會好的。我這次在棺材洞感受最深刻的就是珍惜活著的生命,活在當下!我們放下了過去就能往前走。”
“如果沒有幹擾,我的心態就很好,有什麼看不開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又是幹擾。我在他心目中永遠隻是個“幹擾”,這就是我在他心裏的地位。
我是一盆火,想要溫暖他;而他卻是一盆冰水,時刻在澆滅你。
我想做一陣春風,想吹散他心中的沉積的褶皺;而他卻緊閉心門,把一顆不舒展的心越縮越緊。
我想為他打開一扇窗,為他打開一道美麗的風景;他卻緊閉雙眼,緊關窗門,寧願兩眼茫茫看不見。
我想變成一根拐杖,在他辛苦的時候可以拄著我與我相互依仗;可他寧願在狂風中強撐著顫巍巍的身體,也不肯放下“自我”,向我彎下依靠的身體。
我平靜的心再起波瀾……
“健偉,我是你妻子,你非要把我當成你的‘幹擾’嗎?”
“我沒有說你是幹擾。”健偉知道語失,情緒鬱悶地解釋。
我見狀也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吸了一口氣說:“健偉,你好好看看我,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不會再過以前的日子!我在棺材洞裏發給你的短信都是真心實意的。我真的希望你能放下過去,好好過日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