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為一個不幸的人有多麼可憐,我們才對他表示多大的同情。我們在肉體上對我們的痛苦的感覺,比我們想象的要小一些;由於記憶力使我們覺得我們的痛苦在繼續,由於想象力可以把它們延及到將來,因此,才使我們真正有所同情。雖然共同的感覺應當使我們對動物一視同仁,然而我們為什麼對它們的痛苦就不如對人的痛苦那樣關心?我想,其原因之一就在於此。一個人是不可憐他所養的拉車的馬的,因為他不去揣測它在吃草的時候是不是會想到它所挨的鞭子和未來的疲勞。我們雖然知道那隻在牧場上吃草的羊不久就要被人們吃掉,我們也不可憐它,因為我們知道它是不會料想它的命運的。推而廣之,我們對人的命運也是這樣心狠的;有錢的人使窮人遭受了種種痛苦,然而由於他們以為窮人竟愚蠢到不知道痛苦的來由,所以也就以這一點來安慰自己的良心。一般地說,我在評價每一個人對他的同伴的福利所做的種種事情時,要以他用怎樣的眼光去看待他們為標準。一個人當然是不會把他所輕視的人的幸福放在眼裏的。所以,當你看到政治家談到人民就表現得那樣輕蔑,當你看到大多數哲學家硬要把人類說得那樣壞的時候,你用不著那麼吃驚。
《去愛人類》
是人民構成人類,不屬於人民的人就沒有什麼價值,所以用不著把他算在數內。各種等級的人都是一樣的,如果承認這一點的話,則人數最多的等級就最值得我們尊敬。在有思想的人的麵前,所有一切社會地位的差別都不存在:他認為小人物和大人物的欲念和感覺都是一樣的,所不同的隻是他們的語言,隻是他們或多或少做作出來的外表;如果在他們之間果真有什麼重大的差別的話,這種差別就在於裝模作樣的人特別虛偽。人民是表裏一致的,所以不為人所喜歡;上流社會的人物必須要戴一副假麵具,否則,如果他們是怎樣的人就表現怎樣的麵目的話,那會使人十分害怕的。
《去愛人類》
我們之所以愛一個人,是由於我們認為那個人具有我們所尊重的品質。
《愛彌兒》
人之所以合群,是由於他的身體柔弱;我們之所以心愛人類,是由於我們有共同的苦難;如果我們不是人,我們對人類就沒有任何責任了。對人的依賴,就是力量不足的表征:如果每一個人都不需要別人的幫助,我們就根本不想同別人聯合了。所以,從我們的弱點的本身中反而產生了微小的幸福。一個孤獨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惟有上帝才享受了絕對的幸福;不過,我們當中誰知道這種幸福是什麼樣的呢?一個力量不足的人即使自己能夠滿足自己的需要,照我們想來,有什麼樂趣可說呢?也許他將成為一個孤孤單單、優憂鬱鬱的人。我認為,沒有任何需要的人是不可能對什麼東西表示喜愛的,我想象不出對什麼都不喜愛的人怎麼能過幸福愉快的生活。
《去愛人類》
我們之所以愛我們的同類,與其說是由於我們感到了他們的快樂,不如說是由於我們感到了他們的痛苦;因為在痛苦中,我們才能更好地看出我們天性的一致,看出他們對我們的愛的保證。如果我們的共同的需要能通過利益把我們聯係在一起,則我們的共同的苦難可通過感情把我們聯係在一起。一個幸福的人的麵孔,將引起別人對他的妒忌,而不會引起別人對他的愛慕。我們將訴說他之所以過得格外舒服,是因為他竊取了他不應當享受的權利;同時,就我們的自私心來說,是更加感到痛苦的,因為它使我們覺得這個人已不再需要我們了。但是,有哪一個人看見別人遭受苦難而不同情的呢?如果從心願上說,誰不想把他從苦難中解救出來呢?我們的心將使我們設身處地地想象自己就是那個受苦的人,而不會把自己想象為那個幸福的人。我們覺得,在這兩種人的境遇中,前一種人的境遇比後一種人的境遇更能打動我們的心。憐憫心是甜蜜的,因為當我們設身處地為那個受苦的人著想的時候,我們將以我們沒有遭到他那樣的苦難而感到慶幸。妒忌心是痛苦的,因為那個幸福的人的麵孔不僅不能使羨慕的人達到那樣幸福的境地,反而使他覺得自己不能成為那樣幸福的人而感到傷心。我覺得,前者可使我們免受那個人所受的痛苦,後者將從我們身上剝奪另一個人所享受的那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