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天凱是獨生子。盧玲小聲嘟囔著,“他父母怎麼辦?”
“我們問一下他家住址去看看他們?”鍾之意也在想這個問題。以後每次年、節孤單的老兩口要怎麼度過團圓時刻?
盧玲卻一度不知他們是否該出現在他父母麵前,他們變不成他們的孩子,會讓他們更頻繁地想起他們兒子不在了。可疏離太冷漠,讓他們孤單地承受喪子之痛又是另一種殘忍。
然而,他們有勇氣麵對他家裏籠罩的痛楚嗎?
幾個人商議很久,決定去看看。
一路沒人說話,有和昨天一樣的陽光,有和三天前一樣的陽光,有不同於火光、帶著暖意的光......他也曾生長在這種光裏,卻再沒法感受光的溫度。
人生有時過得慢,十幾年如一日地繼續著,還能看清未來幾年的走向;有些時候過得快,短短幾天,該在身邊說說笑笑的人就不在了。
像很少提起奶奶那樣,以後也會很少提起崔天凱了吧。
鍾之意帶他們在小區的一棟單元門口停下,“到了。”
他們沒有提前打招呼,沒人有膽量打那個電話,沒人知道對麵傳來沙啞嗓音時該怎樣回應。所以來碰運氣,他們在家也好,不在家也罷,這件事都會成為他們以後該做的事。
英雄的母親,也是他們的親人。
他們上樓、敲門,從未顯得這樣僵硬與遲疑。鍾之意手指扣門的力度很輕,連裏麵的空氣都怕驚動,中間隔了三秒再抬手敲兩下。
屋內想起一聲猶豫的“誰”,在他們沒有開口時門已開了。憔悴的婦人,臉上沒有淚痕,眼窩深陷,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後,打扮得體,麵上平靜淡然,心中荊棘一片。
“阿姨,我們是......他的同學。”鍾之意都沒敢提那名字。
“你們還特地過來......快進來吧,外頭冷。東西放地上就行。”
裏麵站起的不隻有崔天凱的父親,還有他的女友。她在崔天凱去世後有空就來這裏看一眼。
崔天凱母親招呼他們坐下,一人手裏塞了個橘子,嘴裏的話帶著自言自語的調調,“有你們這些孩子想著我們,他在不在都不孤單了。他的戰友都來過好幾趟了,一下多了那麼多兒子也算賺到了。”欣慰地苦笑,讓他們快把橘子吃了。
盧玲握著橘子從背包裏拿點東西出來,“阿姨,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些東西給你。”
“什麼?”
“幾張照片,幾年前拍的。”盧玲眼中泛淚,“那時候,他很驕傲地說畢業後去當消防員。”
“為什麼要說這個?”崔天凱父母的眼中閃著淩厲。
“我們希望他用生命換來的驕傲,你們不要責怪他!”盧玲哽咽地咽回眼淚。
鍾之意的手放在她後背安撫她。
崔天凱母親的手撫上眼眶,“我們想怪,也怪不著了啊......”
是的,怪不著了,這是非常殘忍且清晰的事實,往後幾十年,他們作為英雄的父母活下去,聽見別人惋惜的聲音,卻隻有照片能讓他們見兒子一麵。
他們哪能不怪?怪兒子太倔強,怪導致人禍的人還悠哉地活著。可盧玲說得沒錯,那是他們兒子用性命換來的驕傲,那是他堅守且笑得最燦爛的一段日子,那是他最想要從他們這得到的支持與誇獎......他走了,留下一身高尚,他們應該、也一定要尊重那高尚,心存大愛地活下去。隻是需要多久,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