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浪蕩子墮落煙花套 過來人演說風月夢(1 / 3)

詞曰:慣喜眠花宿柳,朝朝倚琴很紅。年來迷戀綺羅叢,受盡粉頭欺哄。昨夜山盟海誓,今朝各奔西東。百般恩愛總成空,風月原來是夢。右調《西江月》話說東周列國時,管仲治齊,設女閭三百以安商旅,原為富國便商而起。孰知毒流四海,曆代相沿,近來竟至遍處有之。揚州俗尚繁華,花街柳巷、楚館秦樓,不亞蘇抗江寧。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迷戀煙花,蕩產傾家,損身喪命。自己不知侮過,反以"寧在牡丹花下死,從來做鬼也風流"強為解說。雖是禁令森嚴,亦有賢明府縣,頒示禁止,無如俗語說得好:"龜通海底"。任憑官府如何嚴辦,這些開清渾堂名的人,他們有這手段,可以將衙門內幕友、官親、門印,外麵書差,打通關鍵,破費些差錢使費,也不過算是紙上談兵、虛演故事而已。但凡人家子弟到了十五六歲出了書房之時,全要仗著家中父兄管教。第一擇友要緊,從來近未者赤,近墨者黑。青年子弟若能交結良朋佳友,可以從此琢磨,勤讀詩書,謀幹功名,顯親揚名。士農工商各自巴捷,亦可興家創業。倘若遇見不務正的朋友,勾嫖騙賭,家裏上人又溺愛他些,不大稽查;更有不知上人創業如何艱難,隻顧自己揮霍,日漸日壞,必致成為下流。

賭博的賭宇雖壞,尚是有輸有贏。獨有嫖之一字,為害非輕。在下曾經目睹:有那些少年子弟,仗著父兄掙有家資,他到了十五六歲時,愛穿幾件時新華麗衣裳。起初無非在教場下、買賣街,三朋四友,吃吃鬧茶,在跌博籃子上麵跌些磁器果品頑意物件。看見天凝門水關裏麵出來的遊湖船上麵間或有人帶的女妓,也有梳頭的,也有男妝的,紅裙綠襖,抹粉塗脂;也有唱大曲的,也有唱小曲的,笛韻幽揚,歌聲嫋娜,引得這些青年子弟,心癢難撓,因此大家商議雇隻遊船,追隨於後。這還算是眼望,不過破費些船錢飲食,尚不至於大害。最怕內中偶有一人,認得這些門戶,引著他們一進了門,打一兩回茶圍,漸漸熟識,擺酒住鑲。不怕你平昔十分鄙吝,那些煙花寨裏粉頭,他有那些花言巧語,將你的銀錢騙哄到他腰裏,騙得你將家中妻子視為陌路,疑惑這些地方可以天長地久。還有可笑的事:家中父母叫兒子做件事,買件衣物,還要回說得閑沒得閑,有錢沒有錢,許多的推托。若是相好的粉頭,放下差來,要甚衣裳首飾,縱然沒有銀錢,也百般的設法挪措,立刻辦了送去,以博歡心。那知那些粉頭,任憑你將差事應了送去,從來沒有二人說過好的。若是衣服,必是說裁料顏色身分不好,花邊花色不好,或是長了,或是短了;若是首飾,又說是金子顏色淡了,銀子成色醜了,花樣不時式,金燒的不好,翠點的不好,簪子長了短了,鐲頭圈口大了小了,背索子瘦了肥了,耳挖子輕了重了,正所謂:將有益銀錢,填無窮之欲望。人家養的兒子,到了長大的時節,縱然不學好,不務正,做錯了事件,就是父母也不忍輕易動手就打,開口就罵,任憑怎樣氣急了,說幾句、罵幾句,有那件逆兒子,還要回言回語。獨有在這玩笑場中,被這些粉頭動則扭著耳朵,打著、罵著、掐著、咬著,還是嘻嘻的笑著,假裝賣溫柔,說甚麼打情罵趣,生恐言語重了,惱了這些粉頭,就沒有別處玩笑了。世間的人,若能將待相好粉頭的心場去待父母,要衣做衣、要食供食、打著不回手、罵著不回言,可算是普天世間、第一個大孝子了。

還有些朋友,隻知終日迷戀煙花,朝朝擺酒,夜夜笙歌,家中少柴缺米全然不顧,真是外麵搖斷膀子,家裏餓斷腸子,常在花柳場中貪戀粉頭,在外住宿,忘記家中妻子獨宿孤眠。有那賢淑的婦人,不過自怨紅顏薄命,網在心裏,在人前不能說丈夫不是,因為要顧自己賢名。還有那些不明大義的婦人,因丈夫在外貪頑,等待丈夫回家,見了麵,就同丈夫扛吵,百般咒罵,尋死覓活。更有那種不識羞恥的下賤婦人,他說丈夫在外玩得,他在家裏也頑得,背著丈夫做下許多濮上桑間、傷風敗俗的事來。被人前指後戳,說甚麼賣花錢兒買花帶。殊不知在這些地方初落交之時,銀錢又揮霍,差事又應手,這些粉頭就百般的奉承,口裏說刻刻難離,也有要跟著住家,也有要從良,恨不同生共死;及至你還坐在他的房裏,那邊房裏來了別的客人,他們亦複也是這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