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真
著名作家張寶瑞的文革手抄本小說《一隻繡花鞋》終於問世了,這一流傳了三十多年的手抄本小說曆經風風雨雨,就像一株珍貴神奇的異草展示在世人眼前。
《一隻繡花鞋》故事的產生和繁衍,手抄本的輾轉流傳,有其深刻的曆史淵源。眾所周知,“文革”期間,由於“四人幫”推行極“左”路線,文壇蕭條寂寞,但是中國人迫於在文化沙漠中跋涉的饑渴,民間口頭文學不脛而走,各種手抄本應運而生,而且魚龍混雜。手抄本文學現象是中國文學史上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因為它誕生於“文革”時期這一特殊的曆史環境。在“文革”中流傳最廣的手抄本之一就是《一隻繡花鞋》。實際上,這部書中所寫的梅花黨故事就像一個幽靈,在中國民間已遊蕩了很長時間。
民間傳說也是文學創作的來源之一,清代著名文學家蒲鬆齡在山東淄博家鄉的柳泉旁,設一個茶攤兒,邀請路人,從他們肚子裏掏故事;某一日《聊齋誌異》呱呱墜地。《西遊記》、《三國演義》、《三俠五義》、《水滸傳》等文學著作中的許多故事早已在民間流傳了若幹年。我的朋友張寶瑞是當時“老三屆”畢業生,70年代初期正在北京鐵合金廠當爐前工,他的文學天賦很高,而且口才極佳,為了驅散工作的勞累與單調,調動工友的生產積極性,特別是上夜班,防止大家犯困打盹兒,工餘便給工人們講這些故事,並創作了這部長篇小說,當時年僅17歲。這個手抄本樸實、生動,真實,基本保持了原始的麵貌,比較珍貴,如今正式出版具有重要的意義。
如今這部名著正式出版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填補了中國文學史“文革”十年斷代史的一些空白。以前翻閱各種版本的當代文學史,“文革”似乎總是八個樣板戲和天安門詩歌等,總感到有一種擦肩而過的感覺。這世間,許多東西都可以沒有,但是偉大的文學作品和真實的曆史記載是不朽的!中國曆史上南北朝時期盡管發生兩次廢佛焚卷事件,但是隋末的有誌僧人靜琬在北京京西石經山毅然發起石刻佛經運動,曆經隋唐遼金元明一千餘年,經數萬僧人的磨礪,終於完成石刻大佛經,成為世界佛教史上一件驚天動地的壯舉,北京石經山雲居寺也被譽為“北京的敦煌”。秦始皇可以“焚書坑儒”,“煙雨驪山君子仇,鹹陽四百六十丘”,但“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司馬遷可以忍受宮刑,但是著出了輝煌的《史記》。李白可以不被唐玄宗重用,但是成為中國曆史上公認的最偉大的詩人!
“文革”十年是中華文明史上空前的災難時期,極左路線使優秀文化備受摧殘,百花凋零,但是在民間卻湧動著一汪溫暖的潺潺小溪,似報春花綴滿的小溪,盡管是涓涓溪流,卻充溢著蓬勃的生命力!
文革期間出現的口頭文學、手抄本現象是特殊曆史時期特殊的文化現象。據初步統計,目前流傳下來的手抄本有300多種,一些同樣主題的手抄本又有多種版本。由於各種原因,作者匿名,傳抄者或用信紙,或用日記本,或在煤油燈下,或在課堂傳抄,有的輾轉傳抄數十萬人。這些手抄本在鄉村、城市、工廠、部隊,在山西、陝西插隊知青部落,在內蒙古大草原的蒙古包裏,在北大荒的黑土地,在雲南西雙版納的橡膠園,講述、傳抄。在陝北高原的窯洞裏,油燈閃耀,人影晃動;講述人繪聲繪色地講著一隻繡花鞋的故事。在東北大興安嶺的篝火旁,遠處狼嚎淒厲,知青們正在聽講《林強海峽》;在首鋼冶煉爐前,工人們正在聽講《梅花黨》、《一隻繡花鞋》,我特工人員龍飛與風姿綽約的梅花黨女特務白薇曲折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