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單符郎全州佳偶(2 / 3)

相慕相憐二載餘,今朝且喜兩情舒。

雖然未得通宵樂,猶勝陽台夢是虛。

單司戶私問楊玉道:“你雖然才藝出色,偏覺雅致,不似青樓習氣,必是一個名公苗裔。今日休要瞞我,可從實說與我知道,果是何人?”楊玉滿麵羞慚,答道:“實不相瞞,妾本宦族,流落在此,非楊姬所生也。”司戶大驚,問道:“既係宦族,汝父何官何姓?”楊玉不覺雙淚交流,答道:“妻本姓邢,在東京孝感坊居住,幼年曾許與母姨之子結婚。妾之父授鄧州順陽縣知縣,不幸胡寇猖撅,父母皆遭兵刃,妾被人掠賣至此。”司戶又問道:“汝夫家姓甚?作何官職?所許嫁之子,又是何名?”楊玉道:“夫家姓單,那時為揚州推官。其子小名符郎,今亦不知存亡如何。”說罷,哭泣不止。司戶心中已知其為春娘了,且不說破,隻安慰道:“汝今日鮮衣美食,花朝月夕,勾你受用。官府都另眼看敝,誰人輕賤你?況宗族遠離,夫家存亡未卜,隨緣快活,亦足了一生矣。何乃自生悲泣耶?”楊玉蹙順答道:“妻聞‘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雖不幸風塵,實出無親。夫家宦族,即使無恙,妾亦不作團圓之望。若得嫁一小民,荊級布裙,啜菽飲水,亦是良人家媳婦,比在此中迎新送舊,勝卻千萬倍矣。”司戶點頭道:“你所見亦是。果有此心,我當與汝作主。”楊玉叩頭道:“恩官若能拔妾於苦海之中,真乃萬代陰德也。”說未畢,隻見司理推門進來道:“陽台夢醒也未?如今無事,可飲酒矣。”司戶道:“酒已過醉,不能複飲。”司理道:“一分酒醉,十分心醉。”司戶道:“一分醉酒,十分醉德。”大家都笑起來,重來筵上,是曰盡歡而散。

過了數日,單司戶置酒,專請鄭司理答席,也喚楊玉一名答應。楊玉先到,單司戶不複與狎呢,遂正色問曰:“汝前日有言,為小民婦,亦所甘心。我今喪偶,未有正室,汝肯相隨我乎?”楊玉含淚答道:“積棘豈堪鳳凰所棲,若恩官可憐,得蒙收錄,使得備巾櫛之列,豐衣足食,不用送往迎來,固妾所願也。但恐他日新孺人性嚴,不能相容,然妻自當含忍,萬一征色發聲,妾情願持齋佞佛,終身獨宿,以報思官之德耳。”司戶聞言,不覺摻然,方知其厭惡風塵,出於至誠,非斑語也。少停,鄭司理到來,見楊玉淚痕未幹,戲道:“古人雲樂極生悲,信有之乎?”楊玉斂斂答道:“忱從中來,不可斷絕耳!”單司戶將楊玉立誌從良說話,向鄭司理說了。鄭司理道:“足下若有此心,下官亦願效一臂。”這一日,飲酒無話。

席散後,單司戶在燈下修成家書一封,書中備言嶽丈邢知縣全家受禍,春娘流落為娼,厭惡風塵,誌向可憫。男情願複聯舊約,不以良賤為嫌。單公拆書觀看大驚,隨即請邢四承務到來,商議此事,兩家各傷感不已。四承務要親往全州主張親事;教單公致書於太守求為春娘脫籍。單公寫書,付與四承務收訖,四承務作別而行。不一日,來到全州,徑入司戶衙中相見,道其來曆。單司戶先與鄭司理說知其事,司理一力攛掇,道:“諺雲:賈易交,富易妻。今足下甘娶風塵之女,不以存亡易心,雖古人高義,不是過也。”遂同司戶到太守處,將情節告訴;單司戶把父親書劄呈上。太守著了,道:“此美事也,敢不奉命?”次日,四承務具狀告府,求為釋賤歸良,以續舊婚事,太守當麵批準了。

候至曰中,還不見發下文牒。單司戶疑有他變,密位人打探消息。見廚司正在忙亂,安排筵席。司戶猜道:“此酒為何而設?豈欲與楊玉舉離別觴耶?事已至此,隻索聽之。”少頃,果召楊玉抵候,席司隻請通判一人。酒至三巡,食供兩套。太守喚楊玉近前,將司戶願續舊婚,及邢樣所告脫籍之事,一一說了。楊玉拜謝道:“妾一身生死榮辱,全賴恩官提拔。”太守道:“汝今日尚在樂籍,明日即為縣君,將何以報我之德?”楊玉答道:“恩官拔人於火宅之中,陰德如山,妾惟有曰夕籲天,願恩官子孫富賈而已。”太守歎道:“麗色佳音,不可複得。”不覺前起抱持楊玉說道:“汝必有以報我。”那通判是個正直之人,見太守發狂,便離席起立,正色發作道:“既司戶有宿約,便是孺人,我等懼有同僚叔嫂之誼。君子進退當以禮,不可苟且,以傷雅道。”太守(足叔)(足昔)謝道:“老夫不能忘情,非判府之言,不知其為過也。今得罪於司戶,當謝過以質耳。”乃令楊玉入內宅,與自己女眷相見。卻教人召司理、司戶二人,到後堂同席,直吃到天明方散。

太守也不進衙,徑坐早堂,便下文書與楊家翁、媼,教除去楊玉名字。楊翁、楊媼出其不意,號哭而來,拜著太守訴道:“養女十餘年,費盡心力。今既蒙明判,不敢抗拒。但願一見而別,亦所甘心。”太守道人傳語楊玉。楊玉立在後堂,隔屏對翁、媼說道:“我夫妻重會,也是好事!我雖承汝十年撫養之恩,然所得金帛已多,亦足為汝養老之計。從此永訣,休得相念。”媼幾自號哭不止,太守喝退了楊翁、楊媼。當時差州司人從,自宅堂中掐出楊玉,徑送至司戶衙中;取出私財十萬錢,權佐資奩之費。司戶再三推辭,太守定教受了。是曰,鄭司理為媒,四承務為主婚,如法成親,做起洞房花燭。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