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觀玩間,忽見一青衣小童,進前作揖,手執名榜一紙,曰:“東人有名榜在此,欲見解元,未敢擅便。”李元曰:“汝東人何在?”青衣曰:“在此橋左,拱聽呼喚。”李元看名榜紙上一行書雲:“學生朱偉謹謁。”元曰:“汝東人莫非誤認我乎?”
青衣曰:“正欲見解元,安得誤耶!”李元曰:“我自來江左,並無相識,亦無姓朱者來往為友,多敢同姓者乎?”青衣曰:“正欲見通判相公李衙內李伯元,豈有誤耶!”李元曰:“既然如此,必是斯文,請來相見何礙。”
青衣去不多時,引一秀才至,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飄飄然有淩雲之氣。那秀才見李元先拜,元慌忙答禮。朱秀才曰:“家尊與令祖相識甚厚,聞先生自杭而回,特命學生伺候已久。倘蒙不棄,少屈文旆,至舍下與家尊略敘舊誼,可乎?”
李元曰:“元年幼,不知先祖與君家有舊,失於拜望,幸乞恕察。”朱秀才曰:“蝸居隻在咫尺,幸勿見卻。”李元見朱秀才堅意叩請,乃隨秀才出垂虹亭。至長橋盡處,柳陰之中,泊一畫舫,上有數人,容貌魁梧,衣裝鮮麗。邀元下船,見船內五彩裝畫,裀褥鋪設,皆極富貴。元早驚異。朱秀才教開船,從者蕩槳,舟去如飛,兩邊攪起浪花,如雪飛舞。
須臾之間,船已到岸,朱秀之請李元上岸。元見一帶鬆柏,亭亭如蓋,沙草灘頭,擺列著紫衫銀帶約二十餘人,兩乘紫藤兜轎。李元問曰:“此公吏何府第之使也?”朱秀才曰:“此家尊之所使也,請上轎,咫尺便是。”李元驚惑之甚,不得已上轎,左右嗬喝入鬆林。
行不一裏,見一所宮殿,背靠青山,麵朝綠水。水上一橋,橋上列花石欄幹,宮殿上蓋琉璃瓦,兩廊下皆搗紅泥牆壁。朱門三座,上有金字牌,題曰“玉華之宮”。轎至宮門,請下轎。李元不敢那步,戰栗不已。宮門內有兩人出迎,皆頭頂貂蟬冠,身披紫羅襴,腰係黃金帶,手執花紋簡,進前施禮,請曰:“王上有命,謹請解元。”李元半晌不能對答。朱秀才在側曰:“吾父有請,慎勿驚疑。”李元曰:“此何處也?”
秀才曰:“先生到殿上便知也。”李元勉強隨二臣宰行,從東廊曆階而進。上月台,見數十個人皆錦衣,簇擁一老者出殿上。其人蟬冠大袖,朱履長裾,手執玉圭,進前迎迓。李元慌忙下拜。王者命左右扶起。王曰:“坐邀文旆,甚非所宜,幸沐來臨,萬乞情耍”李元但隻唯唯答應而已。左右迎引入殿,王升禦座,左手下設一繡墩,請解元登席。元再拜於地,曰:“布衣寒生,王上禦前,安敢侍坐?”王曰:“解元於吾家有大恩,今令長男邀請至此,坐之何礙。”二臣宰請曰:“王上敬禮,先生勿辭。”李元再三推卻,不得已低首躬身,坐於繡墩。王乃喚小兒來拜恩人。
少頃,屏風後宮女數人,擁一郎君至。頭戴小冠,身穿絳衣,腰係玉帶,足躡花靴,麵如傅粉,唇似塗脂,立於王側。王曰:“小兒外日遊於水際,不幸為頑童所獲;若非解元一力救之,則身為齏粉矣。眾族感戴,未嚐忘報。今既至此,吾兒可拜謝之。”小郎君近前下拜,李元慌忙答禮。王曰:“君是吾兒之大恩人也,可受禮。”命左右扶定,令兒拜訖。李元仰視王者滿麵虯髯,目有神光,左右之人,形容皆異,方悟此處是水府龍宮,所見者龍君也;傍立年少郎君,即向日三高士祠後所救之小蛇也。元慌忙稽顙,拜於階下。王起身曰:“此非待恩人處,請入宮殿後,少進杯酌之禮。”
李元隨王轉玉屏,花磚之上,皆鋪繡褥,兩傍皆繃錦步障。出殿後,轉行廊,至一偏殿。但見金碧交輝,內列龍燈鳳燭,玉爐噴沉麝之香,繡幕飄流蘇之帶。中設二座,皆是蛟綃擁護,李元驚怕而不敢坐。王命左右扶李元上座。兩邊仙音繚繞,數十美女,各執樂器,依次而入。前麵執寶杯盤進酒獻果者,皆絕色美女。但聞異香馥鬱,瑞氣氤氳,李元不知手足所措,如醉如癡。王命二子進酒,二子皆捧觴再拜。
台上果卓,佇目觀之,器皿皆是玻璃、水晶、琥珀、瑪瑙為之,曲盡巧妙,非人間所有。王自起身與李元勸酒,其味甚佳,肴饌極多,不知何物。王令諸宰臣輪次舉杯相勸,李元不覺大醉,起身拜王曰:“臣實不勝酒矣。”俯伏在地而不能起。王命侍從扶出殿外,送至客館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