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部隊進駐高灘村,毛澤東一入高灘村,顧不上休息,抓緊時間向農會負責人了解敵人的情況和農會的革命鬥爭形勢,陳建峰則隨部隊戒守村口。
突聽祠堂前,傳來士兵的喧嘩聲,陳建峰問走過來的蔣民雲:“出了什麼事?”
蔣民雲搖頭,說:“不清楚,剛剛還好好的,難道這眨眼工夫就生出事端來了?”
陳建峰把槍往槍盒裏一插:“看看去。”
卻也不是什麼大事,部隊在祠堂開飯,沒想到炊事員抬出的卻是一甑黑糊糊的食物,不見一粒大米,士兵們吃慣了大米,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東西,這是什麼?能吃嗎?士兵們盡管饑腸餓肚,卻沒有一個敢盛,一個個裹足不前,遲遲疑疑,自是引起一片喧嘩。
陳建峰扒開人群,走進去一看,知道甑裏的食物是紅薯絲,遇上災年,瀏陽蓮花這一帶的農民就將紅薯刨成絲,聊以度日。高灘村四麵是山,少有水田,隻能於山頭種植紅薯,近千人突然一下子擁進高灘村,自然補給困難,別說大米,就是這些紅薯絲也是農戶東拚西湊而來,陳建峰走過去,沒有一絲猶豫,隨手拿起一個粗瓷飯碗,盛了一碗,吃了一口,同時告訴士兵們不必大驚小怪,這是紅薯絲,陳建峰說:“同誌們嚐嚐就知道,雖然紅薯絲比白米難看,但比白米甜,準保同誌們吃了一碗還想第二碗。”
士兵們猶自不信:“陳排長,真有你說的這麼好吃?”
陳建峰三下二下,一碗薯絲已經下肚,又到甑裏盛了一碗,笑,說:“同誌們再不動手,隻怕等下即便想吃,也隻有一碗了。”
士兵們都笑,一擁而上。有士兵嚐了一口,說:“排長,看你吃得有滋有味,怎麼我吃起來卻是寡然無味。”
陳建峰坐在祠堂前的石坎上,說:“大家看看高灘村,雖然山清水秀,但四麵環山,難得見到幾分良田,在這樣的山裏,能吃上紅薯絲其實很不容易,即便是紅薯絲,農戶家照樣要交租納捐,各家各戶留下的本就不多,我記得有一年我們瀏陽遭災,顆粒無收,鄉親們隻能摘山中的樹葉挖山裏的野藤過日子,母親好不容易從鎮上買來一袋紅薯絲,我們兄弟姊妹每人分了一小碗,那是我吃過的最香甜的食物,自此我就覺得這世間最好吃的食物就是紅薯絲了。”
陳建峰說:“毛委員說我們紅軍是窮人的隊伍,我們許多人也是窮苦出身,沒有吃過紅薯絲並不代表大家就沒有吃過苦,大災之年大家就沒有吃過米糠?吃過米糠的舉手。”
有幾個士兵將手舉了起來。陳建峰笑,說:“那同誌們說說,是米糠好吃還是紅薯絲好吃。”
士兵們說:“自然是紅薯絲還吃。”
陳建峰笑,說:“那同誌們還有什麼遲疑的,吃飽了,咱們也就有了力氣,有了力氣,咱們才能拿槍幹革命,咱們革命者死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還能讓一碗紅薯絲嚇倒。”
士兵們笑,說:“排長,我們也是第一次遇上湘贛這一帶將紅薯刨成絲當飯吃的習俗,一時蒙了頭。”
有士兵端著紅薯絲圍在陳建峰的身邊,邊吃邊問:“排長,我們好多人都鬧不明白,你放著好好的將軍不幹,偏偏跟著部隊在這窮山僻壤裏打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陳建峰笑,說:“這個問題,你們問我,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初我不去留學而去黃埔,應該說是想成為一個革命者,而現在情願跟著毛委員在山裏打遊擊,還是想成為一個革命者,我革命的目的,家國天下,那是大目標,說的小一點,其實也很簡單,我隻希望在大災之年,我們的窮苦百姓餐餐都能吃上一碗紅薯絲,不再出現餓殍遍野的人間慘劇,這應該與我小時候遭遇的那次災年不無關係。”
士兵們都不說話了,低著頭,吃著碗裏的紅薯絲。
外圍的一棵栗子樹下,同樣聽到喧嘩聲趕了過來的毛澤東靜靜地站在樹下,聽陳建峰給戰士們做思想工作,毛澤東讚許地點點頭,欣慰地一笑。
山區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陳建峰剛吃完紅薯絲,天就開始下雨了,開始毛毛細雨,後來就變得淅淅瀝瀝,士兵們都躲到了祠堂裏。
在一家農舍裏,餘灑度皺著眉,嚼著紅薯絲,抬頭看著進來的毛澤東一眼:“毛委員,部隊可以說彈盡糧絕,而像蓮花這樣的山區,很難得到補充,得趕緊想想辦法才行。”
毛澤東拂了拂發梢的雨珠,笑,說:“我來找餘師長,就是想商量此事。”
餘灑度笑,說:“想來毛委員已經有萬全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