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約》簽訂了之後,1901年5月30日,又簽訂了一個《北京各國使館界址四至專章》,劃定了使館區的範圍。《專章》上是這樣寫的:
一、東界至崇文門十丈為止,其城門旁西首登城馬道不在界內。
二、西界至兵部街為止,街西宗人府、吏部、戶部、禮部四衙門均還中國,並可在衙門後建築牆垣,不宜過高。衙門旁民房,本多毀壞,其現在尚存者,一律拆為空地。無論中國人、外國人,不得建造房屋。各使館服役之中國人原有房屋,在界內者,另行撥給地段,令其蓋房居住。
三、南界至大城根為止,其靠使館界之城上,許各使館派人巡查,但不得建造房屋。
四、北界至東長安街北八十邁當為止,使館界牆在東長安街南約十五丈,自界牆外至東長安街北界線以內之房屋,均拆為空地,惟皇城不得拆動。其空地內,以後彼此均不得造屋,東長安街一帶仍聽車馬任便行走,作為公共道路,由中國設立查街巡捕,建造巡捕房,為該巡捕等辦公之地。
帝國主義者為了在上述範圍內建立使館區,拆毀了中國居民房屋1400座,價值約35萬兩。帝國主義者在使館界四周築起高厚的圍牆,牆上布滿炮位、槍眼;牆內設有美、法、德、英、意、日、俄等七國兵營;牆外留有空地,作為操場,標著“保衛界內,禁止穿行”的木牌。使館界內自設警察和管理人員,不僅中國人民不能居住,就是中國的軍警也不能穿行。
從此,“國中之國”形成了,中國政治舞台上的許多怪事,就是從這裏導演出來的。袁世凱稱帝、張勳複辟,都和這裏有著密切的關係。張勳複辟失敗後,就是進到這裏的荷蘭使館躲藏的。
5月4日下午的學生遊行隊伍,由天安門出中華門行至東交民巷的西口,即被阻於鐵柵欄之外,原來反動派早已作好準備,命令所屬阻撓遊行隊伍。“使館界之巡捕謂須得大總統之同意始準入內遊行。”在學生的要求下,該巡捕假惺惺地說和總統府電話磋商,結果電話往返達兩小時之久,仍不得要領。“雖由代表再三向英、美、法、意各國公使署交涉,因庚子條約(辛醜條約)的束縛,終沒有允許通過的可能!”
學生遊行隊伍既然已不可能按原定計劃通過使館區,“不得已乃舉羅家倫等四人為代表謁美公使,適美公使未在,館員某君接見謂:今日星期,恐他公使亦難晤麵,諸君愛國熱忱當盡情轉陳於美公使,此意即能轉達外交團雲,遂將所遞陳詞收下。”
學生們向美國公使館的《陳詞》,其全文是:
大美國公使閣下:吾人聞和平會議傳來消息,關於吾中國與日本國際間之處置,有甚悖和平正義者,以最真摯最誠懇之意,陳辭於閣下:1915年5月7日二十一條中日協約,乃日本乘大戰之際,以武力脅迫我政府強製而成,吾中國國民誓不承認之。青島山東一切德國利益,乃德國以暴力奪去,而吾人之所日思取還者。具以對德宣戰故,斷不承認日本或其他任何國繼承之。如不直接交還中國,則東亞和平與世界永久和平,均不能得確切之保證。貴國如保持民族之獨立,與人類之公權,及世界和平之局而戰,1917年1月10日協約國美國公使公牒,吾人對之表無上之欽愛與同情,吾國與貴國同胞同一主義而戰,不得不望貴國之援助。吾人念貴國與我中國素敦睦誼,為此直率陳詞,請求貴公使轉達此意於本國政府,於和平會議予吾中國以同情之援助。
看來,這個《陳詞》是學生們預先就準備好的。學生們為什麼要對美國公使單獨“陳詞”呢?這是因為:
第一,五四愛國運動反對的主要目標,是日本帝國主義。而美國在爭奪中國上是和日本有矛盾的。
第二,威爾遜的和平十四條講得太動聽了,它不僅欺騙了世界人民,也欺騙了中國人民,美國大總統簡直成了正義、人道的化身,陳獨秀雖然在《每周評論》上對威爾遜有所批評,但廣大同學不是那麼很快就能醒悟過來的。
從使館區的地理位置來看,美使館和美國兵營正守著東交民巷的西口,學生遊行隊伍正是在離這不遠的地方被阻,學生代表進入巷內麵臨的第一家使館正是美國使館。而從當時的實際情況來看,美國對學生遊行隊伍的態度,和其他國家(如日本)確有不同。因此,學生們對美國抱有幻想、剴切“陳詞”,甚至高呼“美國萬歲!”“威大總統萬歲!”都是不奇怪的了。《每周評論》報道當時的情況說:“到了東交民巷西口,使館界巡警不放行。先是打電話給美、英、法三國使署,他們都說很歡迎的。到西口的時節,美國兵營的軍官也放行了,並且還要讓我們從美兵營和美使館的裏(原文如此,疑有誤――引者)經過。隻有巡捕房堅不讓走,大家隻好在美使署前連呼‘大美國萬歲!威大總統萬歲!大中華民國萬歲!世界永久和平萬歲!’四聲,遞上說帖。”
被阻於東交民巷西口的3000名青年學生,在烈日下整整曬了兩個小時,“雖無厭倦之容,難免忿恨之態”。學生們深深感到:“國猶未亡,自家土地已不許我通行,果至亡後,屈辱痛苦,又將何如?”學生們也意識到:“使館界之不許通過,各使之不親見,乃事前警廳有電話知照。”此時此景,怎能不使熱血沸騰的青年學生義憤填膺、怒發衝冠呢?正如匡互生在回憶中所說:“於是素不感覺外力欺壓的痛苦的人們,這時也覺得憤激起來了!‘大家往外交部去,大家往曹汝霖家裏去!’的呼聲真個響徹雲霄。這時候,無論怎樣怯懦的人也都變成了一些有勇氣的人了!”
大家決定改道向曹汝霖家走去。這時,“負總指揮的責任的傅斯年,雖恐發生意外,極力阻止勿去,卻亦毫無效力了。”“那時擔任總指揮的北大學生傅斯年,雖然極力阻止,說是怕出意外,但他那裏擋得住群眾運動的洪流呢?”
當隊伍向趙家樓進發的時候,軍警戒備更加森嚴了,便衣特務的活動也更加頻繁了。
火燒趙家樓
學生隊伍向曹汝霖宅進發,其遊行路線是:從東交民巷西口,轉北走戶部街,東行,經富貴街、東戶部街、東三座門大街,跨禦河橋,沿東長安街經東單牌樓,往北走米市大街進石大人胡同,穿過南小街進大羊宜賓胡同,出東口沿寶珠子胡同北行到前趙家樓胡同西口,再由此往東至曹宅。
學生們在向曹宅進發的時侯,沿途又散發了許多傳單,其中一張傳單上寫道:“民賊不容存,誅夷曹章陸”;“泣告我同胞,患莫留心腹”。
學生們邊行進,邊宣傳,愛國熱情,溢於言表,使沿途觀看的群眾非常感動。“許多人民看見掉淚,許多西洋人看見脫帽喝彩,又有好些巡警也掉淚。”
當日中午,曹汝霖、章宗祥正應徐世昌之邀在總統府參加宴會,主要是徐世昌為章宗祥洗塵,在座者尚有錢能訓、陸宗輿等。當學生遊行及要求懲辦賣國賊的消息傳來時,有人勸告曹等“暫留公府,不要出府回家”,但他們沒有重視這一勸告,認為赤手空拳的學生是可以對付得了的。席間,徐世昌曾對錢能訓(時任總理)說:“打電話令吳總監妥速解散,不許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