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根線(3 / 3)

西門吹雪又不懂了。

陸小鳳道:“我破了青衣樓之後,才發現江湖中還有個叫‘紅鞋子’的秘密組織,而且,青衣樓好像還要受她們的控製。”

西門吹雪道:“控製她們的,也是個秘密組織?”

陸小鳳點點頭,道:“青衣樓全是男人,紅鞋子全是女人;這個秘密組織中,卻很可能全都是出家人,很可能就叫作白襪子!”

西門吹雪道:“你認為這個組織的首腦就是老實和尚?”

陸小鳳又點點頭,道:“我一向很少看見他,可是我在破青衣樓時,他卻忽然出現了,我去找紅鞋子,他又出現了,世上絕沒有這麼巧的事。”

西門吹雪道:“但是他並沒有阻止你去破青衣樓,也沒有阻止你去找紅鞋子!”

陸小鳳道:“因為他知道那時我已有了把握,他就算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西門吹雪也承認,無論誰要阻止陸小鳳的行動,都很不容易。

陸小鳳冷笑著,又道:“出家人穿的都是白襪子,他說他穿的是肉襪子,我說肉襪子也是白的,他說他的肉不白。”

西門吹雪道:“他的肉本就不白!”

陸小鳳笑道:“白襪子上若是沾了泥,還是不是白襪子?”

“是。”西門吹雪也隻有承認,“所以你認為他殺了公孫大娘和歐陽情,就是為了滅口?”

陸小鳳道:“因為我不但已認得她們,而且成為她們的朋友,他生怕她們會泄露了他的秘密。”

西門吹雪道:“那天晚上,孫老爺也在歐陽情的妓院。”

陸小鳳道:“而且孫老爺知道的事太多。”

--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太多,長壽的希望就太少了。

西門吹雪沉思著,道:“不管怎樣,這也隻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你並沒有證據。”

陸小鳳道:“我的推測一向很少錯的!”

西門吹雪道:“所以你已找出一條線,將孫老爺、歐陽情、公孫大娘這三個人的死串起來了?”

陸小鳳道:“不錯。”

西門吹雪道:“那麼葉孤城呢?老實和尚為什麼要暗算葉孤城?”

陸小鳳道:“因為他想乘此機會,將他的勢力擴展到京城。”西門吹雪又不懂了。

陸小鳳道:“他知道李燕北和杜桐軒都在你們身上下了很重的賭注,因為這兩人也想乘此機會,把對方的地盤奪過來。”

西門吹雪道:“李燕北賭的是我勝?”

陸小鳳道:“所以他就設法把李燕北的賭注買下了。”

西門吹雪道:“用那張銀票買的?”

陸小鳳點點頭,道:“出麵的也是個出家人,叫顧青楓。”

西門吹雪道:“現在他認為葉孤城已必敗無疑,杜桐軒也已有輸無贏”。

陸小鳳道:“所以他一下子就已將京城的兩大勢力全都消滅了,而且不費吹灰之力。”

西門吹雪歎了口氣,道:“這麼複雜巧妙的計劃,世上隻怕也隻有你們兩個人想得出來。”

陸小鳳道:“這計劃不是我想出來的,是他!”

西門吹雪冷冷道:“但這些推測卻全都是你想出來的,你豈非比他更高?”

陸小鳳道:“你認為我的推測並不完全對?”

西門吹雪道:“我並沒有這樣說。”

陸小鳳苦笑道:“但你卻一定是在這麼想,我看得出。”他忽然也歎了口氣,道,“而且我自己也在這麼樣想!”

西門吹雪道:“你自己也覺得這些推測並不完全合理?”

陸小鳳苦笑道:“所以我才會說,我還沒有找出那條線來!”

西門吹雪道:“現在你豈非已經找出一條線?”

陸小鳳道:“這條線還不夠好。”

他們當然不是站在那禪房中說話的。沒有人願意在一間破舊陰森,還有個死人的屋子裏停留這麼久。郊外的冷風,卻能使人的頭腦清楚,思想敏銳。他們在九月的星空下,沿著一條小徑慢慢地往前走,秋風吹動著路旁的黃草,大地淒涼而寂靜。他們已走了很遠。

“這條線還不能把所有的事完全串起來。”陸小鳳又道,“還有個人也死得很奇怪。”

“誰?”

“張英風。”

西門吹雪知道這個人。“三英四秀”本是同門,嚴人英的師兄,也就是孫秀青的師兄。孫秀青現在已經是西門夫人,張英風的事,西門吹雪不能不關心。

“他已死了?”

“昨天死的。”陸小鳳又重複了一遍,“死得很奇怪。”

“是誰殺了他?”

“本來應該是你。”

“應該是我?”西門吹雪皺了皺眉,“我應該殺他?”

陸小鳳點點頭,道:“因為他這次到京城來,為的本來是想找你報仇!”

西門吹雪冷冷道:“所以我有理由殺他。”

陸小鳳道:“他致命的傷口是在咽喉上,隻有一點血跡。”

西門吹雪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隻有一種極鋒利、極可怕、極快的劍,才能造成這種傷勢,而且一劍致命,除了西門吹雪外,誰有這麼快的劍?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隻可惜我現在已知道殺他的人並不是你!”

“現在你已知道是誰?”

“有兩個人的嫌疑最大。”陸小鳳道,“一個太監,一個麻子。”

“能死在這兩個人手裏,倒也很難得。”西門吹雪並不是沒有幽默感的人。

“隻可惜張英風也不是死在他們手裏的。”陸小鳳又在苦笑,“第一,我還想不出他們有什麼理由要殺張英風;第二,他們根本不是張英風的對手。”

“所以你認為應該是凶手的,卻不是凶手!”

“所以我頭疼。”

“凶手究竟是誰?”

“我現在也想找出來。”陸小鳳道,“我總認為張英風的死,跟這件事也有關係!”

“為什麼?”

“因為太監也可以算是出家人,他們穿的也是白襪子。”

西門吹雪沉吟著,忽然問道:“為張英風收屍的是嚴人英?”

陸小鳳道:“不錯。”

西門吹雪道:“嚴人英在哪裏?”

陸小鳳道:“你想找他?”

西門吹雪道:“我想看看張英風咽喉上那致命的傷口,我也許能看出那是誰的劍!”

陸小鳳道:“我已經看過了,看得很仔細。”

西門吹雪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錯,眼力也很不錯,可是對於劍,你知道的並不比一個老太婆多很多。”

陸小鳳隻有苦笑。他不能爭辯,沒有人能在西門吹雪麵前爭辯有關劍的問題。

“你一定要去,我就帶你去。”他苦笑著道,“隻不過你最好小心些。”

“為什麼?”

“嚴人英已找了人來對付你,其中有兩個密宗喇嘛,還有兩個據說是邊疆聖母之水峰上一個神秘劍派中的高手。”

西門吹雪冷冷道:“隻要是用劍的人,遇見我就應該小心些。”

陸小鳳笑了:“所以應該小心的是他們,不是你。”

西門吹雪道:“絕不是。”

陸小鳳道:“還有那兩個喇嘛呢?”

西門吹雪道:“喇嘛歸你。”

和尚道士的問題,已經夠陸小鳳頭疼的了,現在喇嘛居然也歸了他。

陸小鳳喃喃道:“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我找的是什麼呢?”

西門吹雪道:“麻煩。”

陸小鳳道:“一點也不錯,我找來找去,找的全都是麻煩。”

西門吹雪道:“現在你準備到哪裏去找?”

陸小鳳道:“全福客棧。”

全福客棧在鼓樓東大街,據說是京城裏字號最老、氣派最大的一家客棧。他們到的時候,夜已深了,嚴人英他們卻不在。

“嚴公子要去葬他的師兄。”店裏的夥計道,“跟那兩位喇嘛大師一起走的,剛走還沒多久!”

“到什麼地方去了?”

“天蠶壇。”

04

天蠶壇在安定門外。天子重萬民,萬民以農桑為本,故天子祭先農於南郊,皇後祭先蠶於北郊。

“他們為什麼要將張英風葬在天蠶壇?”

“因為這個天蠶壇已被廢置,已成了喇嘛們的火葬處。”

“火葬?”

“邊外的牧民,死後屍體都由喇嘛火葬,入關後習俗仍未改。”陸小鳳道,“甚至連火葬時用的草,都是特地由關外用駱駝運來的。”

“這種草很特別?”

“的確很特別,不但特別軟,而且幹了後還是綠的。”

“這種草又有什麼用?”

“用來墊在箱子裏!”

“什麼箱子?”

“裝死人的箱子。”陸小鳳道,“死人火葬前,先要裝在箱子裏。”

“為什麼?”

“因為喇嘛要錢,沒有錢的就得等著。”陸小鳳道,“我曾經去看過一次,大殿裏幾乎擺滿了這種兩尺寬、三尺高的箱子。”

西門吹雪道:“箱子隻有兩尺寬、三尺高?”

陸小鳳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看來就像是要嘔吐:“所以死人既不能站著,也不能躺著,隻有蹲在箱子裏。”

西門吹雪也不禁皺起了眉。

陸小鳳又道:“大殿裏不但有很多這種箱子,還掛滿了黃布袋。”

“布袋裏裝的是什麼?”

“死人骨灰。”陸小鳳道,“他們每年將骨灰運回去一次,還沒有運走之前,就掛在大殿裏。”

“我們絕不能讓他們將張英風裝進布袋。”

“所以要去就得趕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