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此言下官不敢苟同。”聶一此刻心內竊喜,“那休屠王滅亡我部之心已久,你奪公主與否,他早晚都會發兵。”
“而今五萬大軍近在咫尺,這該如何是好?”達魯氣呼呼地問道。
“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聶一以胸有成竹的口吻穩住了渾邪王的情緒,“與休屠王遲早必有一戰,焉知我們就不能取勝?”
“有理,”渾邪王已是誌在一搏,“我們也有數萬大軍可供調遣,此戰獲勝,這匈奴各部就惟我獨尊了。”
“末將願領兵出戰,並願立軍令狀,如不能獲勝,提頭來見。”聶一欲取得隊伍的指揮權。
幾萬人馬交給漢人,而且還是有疑點的漢人,渾邪王還是難以放心的:“大軍由達魯統一率領,聶都尉協同指揮。”
二人誰也不好再說什麼,達魯有些勉強:“謹遵王命,誓死血戰,不獲全勝,絕不收兵。”
離開渾邪王的寶帳,聶一獨自來到無人處,從懷中掏出信鴿,向藍天中放飛,眼見得鴿子帶著他的希望,飛向遙遠的南方天際,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看不見蹤影。
野馬灘在十萬大軍的踐踏下顫抖,往昔潔白的積雪而今已變得汙黑泥濘,戰馬在不安分地地嘶鳴,似乎已嗅到了血腥。聶一心房“怦怦”跳個不停,他興奮中又隱含幾許緊張。長期籌劃的大計就要得以實現,他期待勝利時刻的到來,又擔心在最後時刻前功盡棄。
達魯望著對麵的休屠王大軍有些膽怯,他不敢下令首先發起進攻。在他看來,似乎誰先行動誰就是沉不住氣,誰就先輸掉了銳氣。同樣,休屠王也不敢貿然先行衝鋒。這是關係到雙方生死存亡的決定性戰役,隻準成功不能失敗,敗就意味著一切都不複存在。因此,雙方一直在僵持著,似乎是在考驗對方的耐力,看誰有信心能堅持到最後。
聶一想,總這樣對峙也不是辦法。一定要讓雙方打起來,自己應該推進這個進程。拿定主意,他張弓搭箭,手一鬆,雕翎箭帶著哨音直向休屠王飛去。
休屠王毫無防備,情急間躲閃不及,箭簇插入了他的左肩窩,疼得他“哎呀”大叫了一聲。
相國慌了:“大王,你怎樣?”
“不要說了,給我進攻!”
相國將令旗高高舉起,休屠王麾下五萬人馬全線壓上,像錢塘江湧潮一樣排山倒海般衝過來。
達魯見狀,大喊一聲:“迎敵!”數量大體相等的騎兵,呐喊著恰似狂飆撲過去迎戰。
一場慘烈的廝殺,在冰封的雪原上展開。雙方幾乎勢均力敵,一時間誰都難以取勝。呐喊聲,馬嘶聲,兵器的撞擊聲,死傷時的慘叫聲,在曠野裏回蕩。斷臂殘軀,倒地掙紮的戰馬,麵目猙獰恐怖的死屍,雜亂地橫陳在腳下。雙方直殺到紅日西沉,仍然難以分出勝負上下。在各自丟下大約幾千具屍體後,分別收兵紮營,以待來日再戰。
渾邪王回到寶帳,臉色陰沉難看。一個受傷的兵士從他身邊抬過,由於肚破腸流,痛苦得嚎叫不止。他拔出佩刀,惡狠狠砍下,兵士的頭顱滾出老遠:“我讓你嚎喪!”
“大王,莫要動怒,我部已是勝利在握。”聶一來到近前勸慰。
渾邪王不以為然地:“你就別哄騙本王了,當我是三歲孩童嗎?打了一天,不過勉強戰個平手。”
“這就是我方的勝利。”聶一蠻有信心,“再這樣打下去,不出三五日,勝利就會屬於我們。”
“本王怎就聽不懂你的話?”
“大王,這還不是明擺著的。”聶一算起賬來,“今日我們雙方各自損折約五千人馬,明日若再如此,依此類推,兵力則是越打越少。而戰場就在我方家門口,我們可以立即動員補充兵力,臣估算一下,再調集三四萬人馬不在話下。而休屠王要搬援兵,沒有十天半月是來不到的,這不就是說我方已是九成勝算了。”
渾邪王聽著聽著,不覺笑出聲來:“聶都尉,你這番話,如同在本王心中打開了兩扇窗,我這心裏可是亮堂多了。”
“大王,派人回去調集人馬吧?”
“誰回去合適呢?”渾邪王犯起了思忖,“這前線戰事正緊,達魯和你都不能離開。”
“那就大王回去調兵。”聶一提出。
“我?這兒大戰正酣,我這不是臨陣脫逃嗎?”
“大王,惟有您回去調兵,才能威懾住各部不敢抗命,才能確保我們的後續部隊及時投入戰鬥。”聶一又有意表示忠心,“再說這混戰之中刀箭無眼,萬一傷了大王,待擊敗休屠王後,誰來統領這兵將。”
渾邪王真正感受到了聶一的忠心,他見達魯始終是一言不發,心內頗為不滿,有意問道:“你意下如何?”
達魯對於聶一的作為非常反感,這種逢迎實在令人作嘔,但他又不好明說。而今問到頭上,也隻有權且順情說好話:“聶都尉所言極是,臣認為可行。”
“好,既然你二人皆言可行,本王就不好推辭了。”當即,渾邪王連夜離開了野馬灘。
休屠王也非等閑之輩,他與相國也在議論戰事的得失:“相國,你看照這樣打下去,我們可是耗不過對方啊!”
“臣也在為此事憂慮,如若三兩戰仍不能取勝,恐怕局勢對我方大為不利。”相國一語擊中要害,“渾邪王就近可以增兵,而我方則隻能望洋興歎了。”
“我們不能坐等這種情況成為現實,”休屠王已是有了主張,“兵法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對,改正麵進攻為偷襲。”
“傳令下去,四更造飯,四更半進餐,五更天發起進攻,打他渾邪王一個措手不及。”
“要求各營不得喧囂,不得露出一點兒風聲,讓敵人蒙在鼓裏,這樣方可保我方全勝。”
天色剛蒙蒙亮,渾邪王的人馬還在睡夢中,休屠王的大軍已殺到了營寨前。達魯和部下倉促應戰,心理上先已輸給對方。更兼未進早餐,哪裏是休屠王的對手。不過一個時辰,營寨即被攻破。聶一仍在奮力拚殺,部下也就死命抵抗。他想,按信鴿的速度,漢軍也該來到,如今正是大好時機。
南方的天際湧起一片烏雲,伴有滾滾的雷聲。廝殺中的雙方不由得全都舉目望去,哪裏是雷聲和烏雲,是幾萬人的騎兵奔騰而來。像一道黑色的浪潮,席卷著一切。當先一員大將,正是威鎮北疆的霍去病。他恰似一道閃電,轉眼間殺人了匈奴陣中。
聶一見狀,大吼了一聲:“霍將軍,來得好啊!”他調轉兵器,就向匈奴人砍殺。部下的士兵一霎時全懵了,弄不清這是發了哪門子邪。一沒防備,二也不及逃跑,當即有十數人被斬落馬下。
霍去病帶來的漢軍全是精銳,而且又是在雙方戰至強弩之末時投入戰鬥,所以匈奴雙方,不論是休屠王還是渾邪王的部隊,都毫無招架還手之力。漢軍就像砍瓜切菜一般恣意誅殺,野馬灘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渾邪王幾乎未得休息,調集了約四萬人馬,正待開上前線增援,忽見敗兵潮水一樣地潰退下來,他攔住一個小卒,氣極敗壞地發問:“怎麼了,難道這樣快就輸給了休屠王?”
“大王,不是休屠王,而是漢軍到了。休屠王偷襲得手,我部已是連連潰敗,誰料漢軍又殺來。還有,聶都尉聶一也在陣前反水。”
“你這亂七八糟都說些什麼,把本王全給弄糊塗了。”
“大王,明白與否都已無濟於事,快帶上王妃逃命去吧,晚了就來不及了。”小卒自顧逃去。
渾邪王麵對著這混亂的景象,情知兵敗如山倒的大勢已去,叫王妃家眷們趕快登上勒勒車,隨著敗兵的人流向西而去。
聶一與霍去病在戰場上相見,也顧不得敘舊,忙對霍去病說:“霍將軍,跟我來,先擒休屠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