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談到當前社會秩序有些混亂,學生沒有人管,已經形成無政府主義。毛澤東同意派軍隊幹部訓練學生,實行軍訓,加強組織紀律性。正議到如何下發通知時,江青忽然叫了一嗓子:“我有意見!”
與會者一怔,江青立刻變成“中心”。
“你們總是不讓我說話,總不讓我民主。”
大家不明所以然,怔怔地無語。
“為什麼不把賀龍揪出來?”江青出語激烈,不知討論軍訓觸動了她的哪根神經,斜刺裏殺出一槍:“我有大堆的材料,非常確鑿的,他是個大壞蛋!他要搞軍事政變。要把賀龍端出來,你們不敢,我去觸動他!我什麼也不怕。他老婆也不是好人!”
會場一片沉默,是十分複雜的沉默,掩蓋著某種洶湧的情緒。
毛澤東吮吮下唇,吐出一聲:“此事現在不議。”
江青轉向毛澤東,忸怩地說:“毛主席,不讓群眾起來,我要造你的反!”
語出意外,姿態更出意外,毛澤東立刻陷入難堪境地,居然一時無法作出反應。
早已氣血衝頂的譚震林,忍無可忍,怒視江青嗬斥:“你豈有此理!毛主席是我們全黨的主席,全國人民的主席,今天是中央會議的主席!在這裏,你有什麼權力胡鬧?”他運足一口氣,虎吼一般:“你是什麼東西!”
江青被噎得幾乎斷氣。與會者也都屏住了呼吸。
“散會。”毛澤東終於作出反應,馬上離席而去,這無疑是擺脫難堪的最明智的選擇。譚震林餘怒未消地繼續怒目看一眼江青,抓起帽子拍拍討厭的灰,朝頭上一扣,悻悻而去。
會場一陣騷動,潛藏著一種過了癮的痛快開心的情緒,紛紛準備離去。
噎了半天的江青,鼻子和嘴終於“啵”地一聲衝出氣來,淚水便濺出來。這次迅速,轉瞬間已變成放聲大哭。
大部分人心滿意足又明智謹慎地退出了會場。
陳伯達殷勤,知道若沒人理睬江青,說不定幾小時之後就得送醫院搶救。他走到江青麵前用老夫子的口氣勸:“太悲要傷心的,製怒、製悲。你也太過了點。”
像公共汽車和小巷裏那種鬧紅了眼的潑婦一樣,無處發泄的江青騰地跳起來,一把抓去,嘴裏放尖聲音叫喊:“你是什麼東西!還穿著軍裝!”
嘣嘣兩聲斷線響,陳伯達的領章被江青撕扯下來。
陳伯達挨了迎頭棒一般懵怔半晌,臉一下子漲紅起來。他本來口吃,如今講話更哆嗦得困難:“我,我瞧、瞧不起你!你聽,聽清了嗎,我瞧——不起你!”
江青已然不哭,撇嘴反唇:“我也瞧不起你!”喊罷,使勁提著腳後跟走了。快到門口處,又回過頭來喊:“我就是瞧不起你!”
後一聲喊,那情緒已變成獲得發泄後的得意和高興。
陳伯達全身哆嗦,用聲音追擊遠去的江青:“不是毛主席,誰,誰會把你放在眼裏!烏鴉——!”
福建腔喊烏鴉像羊叫的一樣別致。
不過,出於同一營壘的陳伯達還是講出一定道理:不是毛主席,誰會把江青放在眼裏。正由於這個緣故,當江青來觀看人民大會堂的京劇彙報演出時,還是有一些老同誌與她打招呼。那是毛澤東的麵子。
曾誌與蔡暢坐在一起,悄聲聊著什麼。江青端著肩走過來時,見了蔡暢,立刻滿臉堆笑,熱情打招呼:“蔡大姐,你也來了啊。”
蔡暢點點頭,笑著同江青握手。
第一節 陶鑄一躍排第四觸怒林江做冤魂(12)
“身體好吧?”
“還可以。”
江青是隔了曾誌與蔡暢打招呼。本來,江青與曾誌也是熟悉的,甚至是熱情的。以往,她每年冬天都到廣州,曾誌總要盡地主之誼。曾誌剛到京時,江青還到家裏來看過曾誌和陶鑄。但是現在,當曾誌出於禮貌抬起身子準備招呼寒暄時,江青卻視而不見,如同陌路人。
曾誌朝陶鑄瞥去一眼,心裏已經全明白。
回到家,曾誌同女兒談了話。
“亮亮,你一定要退出你那一派組織的勤務站。”
陶斯亮聽話地點點頭,但還是不解地問:“為什麼?”
曾誌的神態非常嚴肅認真,表現出了她的清醒和遠慮:“你爸爸在中央工作,弄不好會跌得粉身碎骨,你要有思想準備才好。”
江青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陶鑄在衛生係統講話不久,江青登上了陶鑄分管的文藝界大會的講台。她在講話中,一字一板地說:“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周恩來、陳伯達、康生……”
台下不乏有心人,特別是各“勤務站”的頭頭及負責動態的人物,馬上得到啟示:連陳伯達和康生都點到名了,惟獨沒有提陶鑄!
這是一個信號!實際上等於宣布:陶鑄已經被排斥於毛主席親密戰友之外,不是毛主席革命路線上的人了。人們可以任意懷疑並進而打倒他!
講話立刻通過電話,通過鉛印或油印的傳單形式傳遍全國。
中國之大,不少人想當亂世“英雄”,挖空心思打路子,尋梯子。其中便出了個浙江的學生,抓不著別的階梯往上爬,如今得到啟示,便專寫起批判陶鑄兩本書的大字報。
這個學生千裏迢迢趕到北京,挑選繁華的前門大街,用掉60張大字報紙,貼出了20000多字的大字報,轟動北京城。
沒人關心大字報的內容,人們注意的隻是大字報攻誰。這次是指名道姓攻陶鑄,而且用了60張大字報紙。
那年月人們已經摸到規律:能打倒一個“大人物”,就可以紅起來幾個“小人物”,但若打錯了,也免不了嚐嚐鐵窗滋味。盲目開炮的自然有,多數還是有背景有靠山的。
一個學生用60張大字報紙攻陶鑄,並且安然無恙,沒人出來製止,隻此一條便足以動搖陶鑄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
大字報被人抄下來帶回中南海,曾誌借來看一遍。於是,這份大字報就成了飯桌上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