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卒以河東三關令明公把守,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蘖伐之,群情不附,況公乃明宗之愛婿。今主上逆情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為自全之計。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為兄弟,公誠能推心屈節以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瑭之意遂決。即令桑維翰寫表,稱臣於契丹,且請以父禮事之,如事成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賄之,便足以致其兵,不必許以土地。今契丹引兵相助,得暫解目下之急,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無及矣!”敬瑭終不肯從。先儒讀史至此,有詩曰:
中國須教中國治,盧龍豈可屬夷人?
尺一隻因輕約誓,諸州從此入沉淪。
卻將禮樂冠裳地,貨作侏亻禽鴂舌倫。
讀史至今遺悵恨,令人切齒怒庸臣。
卻說使臣齎表至契丹,契丹主見表大喜,即遣慕容韜為元帥,領兵五萬前來相助。當日敬瑭與眾商議:“今我約會起兵,其勢甚大,報仇必矣!倘廢帝探知,先將公主害了,如何是好?”趙瑩曰:“且宜按兵勿動,先遣一人,密地前去,將公主取出宮中,離了東京方好行事。”桑維翰曰:“吾帳下一人,堪任此事。”敬瑭曰:“此人是誰?”維翰曰:“此人少不負囊,長而有勇,身長八尺,乃趙州人也,複姓宇文名渙。”敬瑭大喜曰:“吾聞此人之名久矣!得彼前去,大遂吾願。”即修書一紙封好,便遣宇文渙前去。
渙領軍令,星夜馳奔東京,徑入木樨宮,來見永寧公主。
侍妾報曰:“三關有使來見,公主喚入,細問其故。渙告曰:“某乃小卒宇文渙也!駙馬欲報公主冷宮之恨,起兵十萬,離了三關,殺奔京城,恐公主遭難,差某先來報知,早為脫身之計,今晚結束,便好上馬,遲則誤事!今有密書呈上。”公主拆開視之。書雲:拙夫駙馬石敬瑭,致書於公主賢妻知道,即日兵臨潼關口外,指日便到長安,誠恐不利於公主,不敢遽進,先遣宇文渙報知,速作脫身,離了長安城。吾隨後領兵前來迎接到營,然後舉事,方保萬全。善覷方便,伏乞裁處。
公主覽畢,“果有此事,你且暫退,我自有道理”。宇文渙故意催並一番而出。公主入見宮人韓月娥,暗暗垂淚。月娥曰:“公主何故煩惱?”公主曰:“念我在冷宮受苦之時,無計得脫,望空許下觀音醮一壇,得至本宮,即便酬還。今已脫難,未了此願,使吾悒怏不已。”月娥曰:“休得瞞我,我已知道了。宇文渙報你,駙馬反下三關,欲取你去,故托此意。”公主驚曰:“汝既知此事,吾安敢瞞,實無奇計離此,因此煩惱。”月娥曰:“我有一計,離此不難。”公主請問其計?
月娥曰:“明早你當殿苦奏,酬願出宮,吾同公主前去便是。”公主曰:“若如此,生死難忘,切勿漏泄。”二人商議已定,公主便喚宇文渙,吩咐雲:“你先出城於官道邊等候,吾推還願,與宮人月娥同行。”宇文渙曰:“公主自宜仔細,勿誤主帥之計。”
次日,廢帝升殿,眾官拜舞已畢,永寧公主伏於闕下,奏言:“隻為元旦朝賀,與皇嫂相爭拜見之禮,觸怒龍顏,致被監禁冷宮受苦。當時暗思無計可脫,對天曾許觀音醮一壇,已蒙聖恩赦出,理宜賽還,望陛下以慈悲為本,念兄妹之情,賜小妹往金蓮觀酬還此願,小妹之幸也!”廢帝許之,公主拜謝出朝,隨即上了彩車,一班宮人侍女跟定出城,與宇文渙相會,五百軍士前遮後擁,離了洛陽,趲程而去。有詩為證:
一兄一妹不相容,聽信讒言道不通,
不是石郎來閫外,戈矛原自起深宮。
當日文武皆散,比及報道公主與宮娥逃去之時,已是三日。
廢帝聽得走了公主,慌集眾文武商議。馮道曰:“此必三關有人來此,暗通消息,既已接去公主,早晚必生禍亂,可急追之!”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卓吾子評:
廢帝既委敬瑭以三關重任,豈因小節而囚永寧公主於冷宮,其禍不起於閫外,實肇自宮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