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為意,乃卒複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曰:'B146以內寡人製之,B146以外將軍製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複也。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知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匹,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於,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強秦,南支韓、魏。當是時,趙幾伯。後會趙王遷立,其母倡也,用郭開讒,而誅李牧,令顏聚代之。是以為秦所滅。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五日壹殺牛,以饗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虜嚐一入,尚帥車騎擊之,所殺甚眾。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繇此言之,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臣誠愚,觸忌諱,死罪!\"文帝說。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複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
十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武帝即位,求賢良,舉唐。唐時年九十餘,不能為官,乃以子遂為郎。遂字王孫,亦奇士。魏尚,槐裏人也。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行有寵於古之衛君也。至黯十世,世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嚴見憚。
武帝即位,黯為謁者。東粵相攻,上使黯往視之。至吳而還,報曰:\"粵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使者。\"河內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臣過河內,河內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內倉粟以振貧民。請歸節,伏矯製罰。\"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恥為令,稱疾歸田裏。上聞,乃召為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內,遷為東海太守。
黯學黃、老言,治官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細苛。黯多病,臥閣內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為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
為人性倨,少禮,麵折,不能容人之過。合己者善待之,不合者弗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遊俠,任氣節,行修潔。其諫,犯主之顏色。常慕傅伯、爰盎之為人。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疾。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位。
是時,太後弟武安侯田分為丞相,中二千石拜謁,分弗為禮。黯見分,未嚐拜,揖之。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雲雲,默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心!\"群臣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誼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愈。最後,嚴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職居官,亡以愈人,然至其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視之。丞相弘宴見,上或時不冠。至如見黯,不冠不見也。上嚐坐武帳,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張湯以更定律令為廷尉,黯質責湯於上前,曰:\"公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業,下不能化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虛,何空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為?而公以此無種矣!\"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苛,黯憤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為公卿,果然。必湯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仄目而視矣!\"
是時,漢方征匈奴,招懷四夷。黯務少事,間常言與胡和親,毋起兵。上方鄉儒術,尊公孫弘,及事益多,吏民巧。上分別文法,湯等數奏決讞以幸。而黯常毀儒,麵觸弘等徒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筆之吏專深文巧詆,陷人於罔,以自為功。上愈益貴弘、湯,弘、湯心疾黯,雖上亦不說也,欲誅之以事。弘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弗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數歲,官事不廢。
大將軍青既益尊,姊為皇後,然黯與亢禮。或說黯曰:\"自天子欲令群臣下大將軍,大將軍尊貴,誠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耶?\"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以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