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段幹木、田子方之遺風,漂然皆有節概,知去就之分。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穀之間,昆戎舊壤,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乃睹子之誌矣。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
又惲兄子安平侯譚為典屬國,謂惲曰:\"西河太守建平杜侯前以罪過出,今征為禦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複用。\"惲曰:\"有功何益?縣官不足為盡力。\"惲素與蓋寬饒、韓延壽善,譚即曰:\"縣官實然,蓋司隸、韓馮翊皆盡力吏也,俱坐事誅。\"會有日食變,騶馬猥佐成上書告惲\"驕奢不悔過,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案驗,得所予會宗書,宣帝見而惡之。廷尉當惲大逆無道,要斬。妻子徙酒泉郡。譚坐不諫正惲,與相應,有怨望語,免為庶人。召拜成為郎,諸在位與惲厚善者,未央衛尉韋玄成、京兆尹張敞及孫會宗等,皆免官。
蔡義,河內溫人也。以明經給事大將軍莫府。家貧,常步行,資禮不逮眾門下,好事者相合為義買犢車,令乘之。數歲,遷補覆盎城門候。
久之,詔求能為《韓詩》者,征義待詔,久不進見。義上疏曰:\"臣山東草萊之人,行能亡所比,容貌不及眾,然而不棄人倫者,竊以聞道於先師,自托於經術也。願賜清閑之燕,得盡精思於前。\"上召見義,說《詩》,甚說之,擢為光祿大夫給事中,進授昭帝。數歲,拜為少府,遷禦史大夫,代楊敝為丞相,封陽平侯。又以定策安宗廟益封,加賜黃金二百斤。
義為丞相時年八十餘,短小無須眉,貌似老嫗,行步俯僂,常兩吏扶夾乃能行。時大將軍光秉政,議者或言光置宰相不選賢,苟用可專製者。光聞之,謂侍中左右及官屬曰:\"以為人主師當為宰相,何謂雲雲?此語不可使天下聞也。\"
義為相四歲,薨,諡曰節侯。無子,國除。
陳萬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為郡吏,察舉,至縣令,遷廣陵太守,以高弟入為右扶風,遷太仆。
萬年廉平,內行修,然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乃歸。及吉病甚,上自臨,問以大臣行能。吉薦於定國、杜延年及萬年,萬年竟代定國為禦史大夫八歲,病卒。
子鹹字子康,年十八,以萬年任為郎。有異材,抗直,數言事,刺譏近臣,書數十上,遷為左曹。萬年嚐病,召鹹教戒於床下,語至夜半,鹹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欲仗之,曰:\"乃公教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鹹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教鹹諂也。\"萬年乃不複言。
萬年死後,元帝擢鹹為禦史中丞,總領州郡奏事,課第諸刺史,內執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憚之。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顓權,鹹頗言顯短,顯等恨之。時槐裏令硃雲殘酷殺不辜,有司舉奏,未下。鹹素善雲,雲從刺候,教令上書自訟。於是石顯微伺知之,白奏鹹漏泄省中語,下獄掠治,減死,髡為城旦,因廢。
成帝初即位,大將軍王鳳以鹹前指言石顯,有忠直節,奏請鹹補長史。遷冀州刺史,奉使稱意,征為諫大夫。複出為楚內史,北海、東郡太守。坐為京兆尹王章所薦,章誅,鹹免官。起家複為南陽太守。所居以殺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以律程作司空,為他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脫鉗釱,衣服不如法,輒加罪笞。督作劇,不勝痛,自絞死,歲數百千人,久者蟲出腐爛,家不得收。其治放嚴延年,其廉不知。所居調發屬縣所出食物以自奉養,奢侈玉食。然操持掾史,郡中長吏皆令閉門自斂,不得逾法。公移敕書曰:\"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豪強執報,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見廢。鹹,三公子,少顯名於朝廷,而薛宣、硃博、翟方進、孔光等仕宦絕在鹹後,皆以廉儉先至公卿,而鹹滯於郡守。
時,車騎將軍王音輔政,信用陳湯。鹹數賂遺湯,予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後竟征入為少府。少府多寶物、屬官,鹹皆鉤校,發其奸臧,沒入辜榷財物。官屬及諸中宮黃門、鉤盾、掖庭官吏,舉奏按論,畏鹹,皆失氣。為少府三歲,與翟方進有隙。方進為丞相,奏:\"鹹前為郡守,所在殘酷,毒螫加於吏民。主守盜,受所監。而官媚邪臣陳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不宜處位。\"鹹坐免。頃之,紅陽侯立舉鹹方正,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複奏免之。後數年,立有罪就國,方進奏歸鹹故郡,以憂死。
鄭弘字稚卿,泰山剛人也。兄昌字次卿,亦好學,皆明經,通法律政事。次卿為太原、涿郡太守,弘為南陽太守,皆著治跡,條教法度,為後所述。次卿用刑罰深,不如弘平,遷淮陽相,以高第入為右扶風,京師稱之。代韋玄成為禦史大夫。六歲,坐與京房論議免,語在《房傳》。
讚曰:所謂鹽鐵議者,起始元中,征文學賢良問以治亂,皆對願罷郡國鹽鐵、酒榷均輸,務本抑末,毋與天下爭利,然後教化可興。禦史大夫弘羊以為此乃所以安邊竟,製四夷,國家大業,不可廢也。當時相詰難,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汝南桓寬次公治《公羊春秋》舉為郎,至廬江太守丞,博通善屬文,推衍鹽鐵之議,增廣條目,極其論難,著數萬言,亦欲以究治亂,成一家之法焉。其辭曰:\"觀公卿賢良文學之議,'異乎吾所聞'。聞汝南硃生言,當此之時,英俊並進,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徒六十有餘人鹹聚闕庭,舒六藝之風,陳治平之原,知者讚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辯者騁其辭,齗齗焉,行行焉,雖未詳備,斯可略觀矣。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譏公卿,介然直而不撓,可謂不畏強圉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略,雖非正當,巨儒宿學不能自解,博物通達之士也。然攝公卿之柄,不師古始,放於末利,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車丞相履伊、呂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若夫丞相、禦史兩府之士,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同類,長同行,阿意苟合,以說其上,'鬥筲之徒,何足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