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華從錢校長家走後,高樹仁、魏良辰、李峻和穆桂花等餘興未盡,守著小炕桌圍繞鄭風華和小芸這一話題你一段我一段地猜測起來,他們的心就像火鍋底下的炭火一樣熱。
“你這個老東西,還在這裏灌呢,不怕灌昏過去呀!”魏良辰老伴驚慌失措地闖進來劈頭蓋臉數落魏良辰,“馬廣地和韓秋梅都打翻天了,非離婚不可,你這個當舅舅的還在這裏發昏呢……”
魏良辰一下子拉長了臉,在座的也都吃驚地聽著。
魏良辰問:“前天還挺好嘛?什麼大不了的事呀?”
“哎--”魏良辰老伴長歎一聲,“八成是讓這返城風吹得都發瘋了。要是真離了,我看秋梅這孩子寡婦失業的可怎麼弄!”
“不能是弄景吧?”
“弄景還有這弄法的!”
“啊?”穆桂花擔任副隊長負責家屬工作以來就對韓秋梅印象一直很好,不相信地問,“怎麼可能呢?”
“哎喲喲,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呢!這倆人誰也不讓誰,都說離就離,不過了。你砸鍋碗瓢盆,我爐子扒鍋灶,簡直是烏煙瘴氣呀!”魏良辰老伴跺著腳,拍著大腿數落魏良辰,“我的祖宗,你別火上房不著急,人腦子都要打出狗腦子來了,快滾下炕看看去吧。”
魏良辰側轉身下地穿上鞋,張口氣喘地朝馬廣地家跑去。
星月交輝的北大荒夜晚顯得迷離而又神奇。
魏良辰一陣小跑,剛穿過大道,就聽見從那兩棟知青家屬房那裏傳來了吵鬧和嘈雜聲。
馬廣地家門前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有站在障子門口亂議論的,有趴在窗戶往裏看的孩子,有堵在門口想擠又擠不進去的。
“閃開,閃開!”魏良辰用雙手使勁撥開人群,連擠帶撞進了屋裏。
地上雜物狼藉,衣服、行李、笤帚,還有摔碎的碟碗,歪倒的桌椅,一片混亂不堪的景況。
“咣啷”,馬廣地從桌上抓起一個花瓶舉過頭頂猛地往地上一摔,歇斯底裏罵道:“他媽的,不過了,熊人沒這個熊法!”
韓秋梅氣得直喘粗氣,指著馬廣地怒斥:“不過就不過,別尋思我離了你姓馬的不能過……”
“怎麼,怎麼回事?”魏良辰狠狠地瞪韓秋梅一眼,又狠狠地瞪馬廣地一眼,氣得直喘粗氣,“吃飽撐的是不是?簡直不像話了,不知道寒磣是咋回事呀?外邊這麼多看熱鬧的!”
“舅舅,你別總以為你這個外甥女老實巴腳,是厚道人。嘿,長個老實厚道樣,一肚子古咚水兒,蔫巴登幹喪良心的事兒。”馬廣地滔滔不絕地論自己的理,“你知道吧,我不抽不喝,一個月掙那麼幾個雞巴錢都交給她,她可倒好,偷著摸著往她山東家郵上啦!你要郵,倒告訴我呀,咱馬廣地也不是那種土鱉,太拿我不識數了,這不抓我損湯卵子嘛!你這當舅舅的評評理吧!”說著又抓起一個花瓶,魏良辰要攔沒攔住,“咣啷”又是一聲炸響在地,嘴裏還是不停地罵:“日她個奶奶的,不過就是不過……”
“媽媽,媽媽……”馬廣地的小兒子小荒抱著韓秋梅的大腿直哭,“我怕,我怕……”
“舅舅,你別聽他胡謅!”韓秋梅也不示弱,好像魏良辰就是判官似的,用手指劃著馬廣地,臉衝著魏良辰訴說,“他純粹是賊喊捉賊,每月給我的錢都不夠數,給我多少我存多少,他撒謊撂屁,說我存的錢不夠數,我才看透這姓馬的!有人看見他和大姑娘壓馬路,這也是沒準的事兒。也不知我們家哪一輩子沒燒好香火,嫁給了他,算是倒八輩子血黴了……嗚嗚嗚……”
韓秋梅心靈手巧,聰明過人,不光勤勞,模仿能力也很強,剛來農場時的山東口音已無影無蹤,再也不那麼扭扭捏捏了,聲音響脆,咄咄逼人。
“嘿,哪一輩子?”馬廣地衝著韓秋梅剛才的話題,“你們家哪一輩子也沒燒好香!”
“你--”韓秋梅伸出手要去抓馬廣地,被魏良辰一把抓住了。
“住手!這像什麼樣子呀,”魏良辰一跺腳,也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誰是誰非,“你倆知不知道害羞呀?你們看看,全隊哪家哪戶像你倆這樣!”
可謂清官難斷家務事。
魏良辰覺得說他不是,說她也不是,又泛泛地訓斥一頓後,轉身攆看熱鬧的人,大多數是些婦女和孩子,他急咧咧的樣子:“走走走,都快走吧,兩口子打仗鬧點小嚌嚌,有什麼好看的……”
不管他怎麼說,有些看熱鬧的還是不肯走,直到馬廣地蔫頭耷腦地往小凳上一坐,韓秋梅往炕上一趴嗚咽起來,人們才漸漸離去。
“瞧瞧,惹來這麼多人看熱鬧,不怕人家戳透脊梁骨!”魏良辰攆走了人,氣鼓鼓地說,“你們倆都給我細說說,我聽聽有根有梢的理兒,要有證據。”
馬廣地仍然坐著,韓秋梅仍然趴著,誰也不吭聲。
許久,許久。
梁玉英走進來,她知道底細,對魏良辰說:“魏師傅,你走吧,哪有舌頭不碰牙的,一會兒就好了。”
“吃飽飯撐的!”魏良辰“咣”地一摔門,氣哼哼地走了。
他出了屋,走到房山頭,發現丁悅純家門口也擠滿了人,走近跟前一聽,也是小兩口吵架,聲聲不斷吵吵嚷嚷鬧離婚。而且比馬廣地那邊鬧得還厲害,丁悅純聲嘶力竭,薑婷婷哭聲震天響。
魏良辰想進去勸勸,聽著屋裏有好幾個人在勸說,轉身走了,心裏琢磨:這些紮根派的知青這是怎麼的了呢?以往,家屬區也有吵吵鬧鬧的事情,都是職工家庭。隊裏開家屬大會時,穆桂花還曾大力表揚知青家屬小區文明衛生,家家和睦呢,並號召職工和幹部家屬向他們學習。今天是怎麼的了呢?一對打架不成,還來兩對,而且口口聲聲要離婚,誰也不讓誰,出息了?都得離婚傳染病了?
星光閃閃,月色柔美,優美夢幻般的北大荒的秋夜啊!
翌日。
早飯後,馬廣地約上丁悅純,韓秋梅約上薑婷婷,先在隊裏糾纏著張隊長簽字開了證明,前麵走著一對,後麵跟著一對上了沙石公路,去場部辦理離婚手續。
他們走到路口,瞧瞧沒人,馬廣地禁不住嘿嘿笑起來。
“婷婷姐,”韓秋梅笑笑說,“我家廣地昨晚演得真像,連我舅舅來都沒看露。”
“我倆又打又鬧也像真事似的,這輿論造得夠濃的,今天一早我倆找張隊長簽字開介紹信,他說昨晚就聽說了,勸我倆合好,我倆又要打給他看,他痛痛快快簽了字。”薑婷婷接著韓秋梅的話音敘說完問,“也沒和你舅舅說是假離婚?他不跟著上火嘛!”
“嗨--”馬廣地接過話茬,“他要知道了,就演不像了。再說,她舅母那張嘴像張破鑼。”接著說,“昨晚我倆去張隊長家讓他簽字開證明,你猜他老伴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