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出軌:婚外情的心理透視48(2 / 3)

“喝下去一兩分鍾就斷氣。”久木戴上手套,拿起包藥紙,把粉末倒進小小的圓形容器裏。

“隻要有這些就足夠了。”

“會不會很痛苦?”

“可能會有點痛苦,但隻要我們緊緊抱住不放手就沒問題。”

凜子還看著容器中的粉末,突然問道:“能不能放進葡萄酒裏喝呢?”

“什麼葡萄酒?”

“當然是最好的紅葡萄酒。”

“應該沒問題。”

“我想和你抱在一起喝葡萄酒,你先含著鮮紅的酒液再傳到我嘴裏……”

喜歡葡萄酒的凜子,似乎打算在這世上最後一刻喝下鮮紅的葡萄酒,以終結人生。

“就這麼辦!”

如果那是凜子死亡之旅啟程時的願望,他一切都願接受。確定了步向死亡的方法後,久木的心更加安詳平靜。感覺自己的身體變成從心到每個角落都被淨化、除了等待死亡沒有任何現世欲望的透明體。

接下來,兩個人必須決定死亡地點。但是死在一般人投宿的地方,會給店家以及周圍的人都帶來麻煩。想要不麻煩任何人,照自己希望的方式悄悄死去,就隻有在那個被家屬很少進住的輕井澤的別墅。當然,兩個人如果死在那裏,凜子的母親和兄長也會覺得困擾,恐怕不會再去住那棟別墅了,但畢竟是一家人,雖然很對不起他們,但也隻能乞求他們原諒兩個人最後的任性而為了。

久木想像著樹葉開始變色的寧靜別墅:落葉鬆林已變黃,走在那惟一一條路上,仿佛是走向一個不曾見過的遙遠世界。久木和凜子都相信,循著那條路能通往更靜寂的死亡世界。一切都緩慢而確實地流向死亡,身心已經如此傾向死亡,對活著自然已不再執著。雖說如此,兩人的生活並非一徑壓抑退縮保守,反而在性愛方麵更見濃烈。他們想在這世上的最後幾天各自整理身邊瑣事,然後毫無依戀執著地走向死亡世界。

愈是這麼想,久木愈想向凜子求歡,而凜子亦愈發渴求他的愛。比方久木早晨醒來時一看到凜子在身邊,就會自然而然地靠過去,反複愛撫她的乳房乃至全身,然後很自然地結合在一起,確認凜子幾度高潮迭起之後,再相擁睡去。快到正午時再次醒來,再次嬉戲,傍晚則又迫不及待地在暮色中糾纏在一起。

這種無日無夜不間斷的癡態,不知道的人看了,一定以為他們不是寡廉鮮恥就是色情狂。但是,一旦拋棄工作賺錢,享受豐富多彩的生活等現世俗望,在這世上便幾乎沒有什麼值得去做的事情,剩下的隻是食欲和性欲,整天窩居家中,食欲沒那麼旺盛,最後剩下的也就隻有一對男女的性欲。

久木和凜子日夜不停、毫不厭倦地耽溺在性愛中,也可以說是為迎接平靜的死亡而進行的治療身心的作業。整理著身邊瑣事,久木還有一點放心不下,那就是他想再見見太太和女兒。這種想法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眷戀,是對共度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時間的對方應有的禮儀與愛情。太太、女兒一定對離家數月不歸的丈夫及父親早已失望,但再見她們一麵或許是任性而為的他所能表現出的最後誠意。

考慮再三,他在前往輕井澤的前一天回去看太太。他事先打過電話,請太太把女兒約回來,因此他回到家時女兒知佳也在,隻是他們一家人不是在起居室見麵,而是在客廳裏,感覺分外生疏。

久木仿佛到了外人家裏似的坐立不安,問道:“身體還好吧?”太太沒有回答,反問他:“那件事我已經托一位認識的律師去辦了,沒問題吧!”

久木馬上知道她在談離婚的事,但他對此已毫不關心,就算協商好公配財產的條件,久木本人也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隻要把剩下的一切都給太太、女兒,他就滿足了。

久木點點頭,喝著女兒端來的茶,感覺已經無話可說。

女兒說“你好像瘦了”,他隻答說“你看起來很好嘛”,對話便又告中斷,太太拿出兩個大紙袋。

“已經入秋了……”

久木看到袋中裝著折疊整齊的秋裝和毛衣。

“你為我準備的嗎……”

本以為對自己痛恨不已的太太卻意想不到地為他備好了秋裝,久木一下子有些迷惘。她這樣做是對這個馬上要回到另一個女人身邊去的男人還有愛意,還是長年為人妻子的單純習慣使然?

“謝謝!”久木真誠地感謝太太這或許是最後一次的溫情。即使如此,氣氛還是怪怪的。

雖說離婚尚未成立,但丈夫畢竟已經離家和別的女人同居在一起。妻子雖然痛恨這個丈夫,冷漠以對,但仍為他備妥了秋天的衣物。女兒雖氣自私任性的父親,卻仍試圖努力為父母打圓場。隻是她們母女倆一無所覺,他這位父親已經做好了死的心理準備。

三人雖都覺得別扭,卻又不希望破壞眼前的氣氛。久木又喝了一杯茶後,打聲招呼,指指樓上,便上樓去看自己的書房。房間跟今年初夏離家時沒有絲毫改變,蕾絲窗簾拉著,筆座的位置以及不再用的手提包都原封未動地放在原來的位置上,桌子上積了薄薄一層灰塵。

久木在懷舊中抽完一根煙後下樓,告知去意。太太有點驚訝,但也無意留他,女兒則擔心地輪流看著他們。

“我把這個帶走。”

久木拿起裝著秋裝的紙袋,站在玄關,回望妻女。

“那就再見了……”

他本來還想說“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那麼多麻煩”,但話正要出口時突然覺得沒意思,隻是看著她們母女低聲說:“保重!”

本想把話說得若無其事一些,但自己心中先難過起來,垂下眼打開門,女兒知佳在身後叫著“不要走……”

他回過頭,看到太太別過臉去,而知佳則一副要哭的表情瞪著他。他最後凝望這兩張臉,再次在心中說聲“再見”後,跨出門去。走到街上他再次回頭看,母女倆沒有追出來的跡象,玄關像無人住宅般靜寂無聲。

回家後的第二天,久木和凜子一起離開東京。終於要踏上兩人的死亡之旅,想像是瞻望這世上一切的最後一眼般,對住了短暫一段時間的房間、熱鬧喧囂的東京都有些依戀,但卻不會一味感傷下去。

“走吧!”在凜子的朗聲催促下,久木走出房間。

季節已入秋,凜子穿著駱駝色套裝,戴著同色帽子;久木則穿著從妻子手裏接過來的淺咖啡色的上衣外套和褐色長褲,手拎一個旅行袋。旁人看來,這對年齡稍有差距的恩愛情侶像是要出門旅遊兩三天的樣子。

久木開著車,穿過市中心,駛入關越高速公路。這是他們身在東京的最後一刻,久木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接過高速公路使用費單據,凜子拿在手上低聲說:“這就是我們的單程車票。”

的確,邁向死亡之旅,隻要有單程車票就夠了。

“我們向樂園出發吧!”凜子故意半玩笑地說,眼睛卻直視著前方。久木手握方向盤,口中呢喃著“樂園”。

凜子似已相信來世是兩人愛情永遠不變的樂園。曾經因為偷吃禁果而被逐出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現在想重返樂園。他們縱然是受蛇誘惑而背叛上帝,但畢竟偷吃了禁果,現在真的還能重回樂園嗎?久木沒有這種自信,不過就算回不去,他也沒什麼不滿,因為他們現在處於汙濁的現世,就是因為偷吃了性愛這顆禁果的緣故,如果是從天上被打落凡塵,他也想盡情地貪享性愛而死。

兩人都盡情地得償了這個在人世間最大的願望。此刻,凜子做著瑰麗的夢,隻希望在愛的巔峰時死去。久木不知道夢的前景是否瑰麗,但是他覺得就這麼長壽下去,也未必有更好的人生。在凜子如此深濃的愛意中於歡喜的頂點死去,隻要這一點是真實的,他就能毫無疑慮地和凜子共同踏上愛的單程之旅。

兩人到達輕井澤時正是這樣的秋月,秋風時而在靜寂的樹林間。不到一小時抵達別墅,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管理人預先打開的玄關燈光,更令人感到夜的深沉。

“我回來了……”配合著凜子,久木也打了聲招呼才進屋。

他們約定今晚在這裏度過輕井澤的最後一夜,明天晚上再喝下那杯鮮紅的葡萄酒,結束此世這一生。那一夜,他們在附近的飯店餐廳裏吃飯,因為打算明天一整天哪裏都不去,因此對他們來說,這也是在外享用的最後一頓晚餐。

侍酒師過來為他們斟上了葡萄酒。紅色的瑪歌堡葡萄酒倒在大圓杯中,像血一樣的紅色液體隨著香氣搖晃。

“還是這個好吧?”是凜子決定兩人最後喝的葡萄酒要鮮紅而且出奇地昂貴。 的確,一含在口中,那數百年孕育出來的歐洲豐饒與傳統以及潛藏在其深處的圓潤逸樂之味便緩緩漫延開來。

“為明天再叫一瓶吧!”

隻要像現在這樣心情舒暢地啜飲舉杯,兩人就能相攜走向玫瑰色的死亡世界。那一夜,久木和凜子一直悶頭狂睡。固然是為忙於離開東京的準備而筋疲力盡,更因為總算活到了現在。一生中積蓄起來的身心疲憊像鉛似的覆蓋住他們全身,使他們墜入深沉的睡眠裏。清晨,久木在窗邊漏進的微光中醒來,確定凜子在他身邊後,重又墜入睡眠中。凜子也一樣,偶爾驚醒,知道久木就在身邊後,便又放心地擁著他入睡。

兩人就這樣沉睡,完全清醒時已經過了正午時分。凜子像往常一樣沐浴後,化了淡妝,穿上栗色長裙、開什米爾毛衣,開始整理房屋,而久木則在陽台上抽煙。

他正望著樹梢上的天空,凜子走過來。

“在看什麼?”

“看天……”

久木指著樹幹頂端湛藍的秋空,凜子也仰望了半晌,低聲說:“我們得寫遺書……”

那也是久木望著天空時正在思考的事情。

“你的遺願是?”

“隻有一個,希望我們死後葬在一起。”

“隻有這一條都夠了?”

“隻有這一條就夠了。”

不論是否能夠如願,兩人臨死前就隻有這點願望。

午後,久木和凜子一起寫著遺書。凜子先用毛筆寫下:“請願諒我們最後的任性,請將我們葬在一起,謹此為願。”再按順序寫上久木和凜子的名字。之後久木又另外給妻女寫了遺書,凜子也寫給了母親一封。久木對妻女也隻是為自己的任性而道歉,還加上他最後離家時沒說出的那句“由衷感謝你們長久以來的擔待”。寫著寫著,想起離家時女兒知佳“不要走”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