鸕 鶿
我曾是一隻野生的鸕鶿。我每年都從遙遠的北方飛到遙遠的南方去。白洋澱是我們候鳥的中轉站。
可那年我被漁民陳瞎子的漁網逮住了。我就留在了白洋澱。陳瞎子當初是不瞎的,隻是後來被我啄瞎了。那天,我飛過浩渺的水麵,飛過遠接百裏的蘆葦蕩,來到了荷花澱。我看見了滿澱的荷花豔麗無比,我看見了成群的魚兒跳出水麵聞香戲荷,我還看見了一群姑娘劃著小船唱著漁歌采摘蓮蓬。我落在一片碩大的荷葉上,將我鷹般的身體縮成了一隻鴨的模樣,我銳利的嘴被眼前的美景磨圓了。我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捕魚高手。我想就是現在餓死,我也不願破壞眼前的寧靜啊。我呆了,我醉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前刷地落下一道白光。荷葉傾倒,荷花飄零。我就被一張漁網罩住了。漁網慢慢收攏,提起後,透過縫隙,我看到了葦帽下一張黝黑年輕的臉,在船上,在陽光裏得意地笑著,笑得眼睛都沒了縫隙。我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我縮成鴨一樣的身體恢複了鷹的模樣,鐵青的羽毛閃著冷光,我磨圓的嘴重歸銳利。等到那人撒網抓住我的雙腿時,我奮力一撲,就啄住了他的左眼。我狠命地在縫隙中嵌入我鉤狀的嘴,一股鮮紅順著我的嘴汩汩而出……從此,陳大船就成了陳瞎子。
我還是成了陳瞎子的俘虜。我時刻準備迎接陳瞎子對我的報複。然而,陳瞎子眼傷痊愈以後,卻給我帶來了一隻漂亮的母鸕鶿:它羽毛潔白,雙目含春,翅膀緩緩扇動,猶如一團蘆花飄落在了船上。我感受到了它強烈的召喚和無聲的撞擊。我在船頭呐喊著,跳躍著,掙脫了捆我的繩索,一頭紮進了汪洋恣肆的大澱。不一會兒,我叼上來一條歡蹦亂跳的紅鯉。我把紅鯉送到了白鸕的麵前,我輕啄著它光滑柔順的羽毛,急不可耐地說,白鸕,我不走了。
我就這樣留了下來。陳瞎子成了我的主人。我開始接受他對我的馴化。不久,我和白鸕開始在白洋澱生兒育女了。白洋澱成了我的家鄉。
魚 鷹
幾年以後,陳瞎子成了白洋澱有名的鷹王。我們一家十口都成了他的魚鷹。做魚鷹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我們經常是清早就隨陳瞎子進澱,傍晚才上岸。清早和傍晚魚多,捕上來很快能讓魚販子在早市和晚市上賣掉。陳瞎子真是一個精明的漁人。他總是賣給人們新鮮的魚。陳瞎子的精明還體現在對我們的使用上。他在我們的脖頸上套一個草環,然後“嘎嗨嗨,嘎嗨嗨”地唱著,用竹竿拍打著澱水趕我們下船。我們抓到大魚,隻能吞一半,留一半,叼上船,他就讓我們全部吐出來,隻讓我們吃他準備好的小魚、黃鱔和豬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