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魚(1 / 2)

白洋澱魚多,品種多,產量也多,澱邊的人便生出許多巧吃來。熏魚是其中一種。

老艙是做熏魚的高手。熏魚最好是平魚、鯪魚、鰱魚。先是剖腹洗淨,取來荷花澱水加上佐料醃上,汁水被魚吃淨後煮熟,再把魚放在特製的竹籠裏熏。籠下的火要極柔軟的,需柳木鋸末而生。別人也都這麼做,但遠不及老艙做得好。老艙做的熏魚,看上去微黃透明,吃一口噴香怡人。最妙得是吃一塊熏魚,喝一口老酒,一月之內管保你回味無窮。澱邊的人都說,不睡女人行,不吃老艙的熏魚不行!聽到這話,老艙的大嘴就咧到了後腦勺。澱邊水鄉,紅白喜事,做生日過壽誕,誰需要熏魚,老艙保管準時送到。因此,老艙的日月倒也過得滋潤。

人們知道老艙熏魚是有絕招的,文章就在醃、熏的佐料上。於是,有的人就提著幾葫蘆酒來討教老艙了。

老艙,咱爺兒們不錯是吧?怎麼你的熏魚就比別人的熏魚好吃呢?來人說。

是呀。老艙說。

老艙,到底你用得佐料有什麼特別的?能不能把秘方告訴咱爺兒們?

是呀。老艙說。

老艙,你看你又沒個小子,這秘方不告訴咱爺兒們還不失了傳?

是呀。老艙又說。

來人就不再言語,他知道再問下去也是白問,老艙不會說的。

來人赤紅著臉走後,老艙的女人就說,他爹你看你也真是的,人家好心好意來問你,你該給人個痛快話。你看你光說是呀,不冷了人家?

你懂個屁!老艙說,都說秘方傳兒不傳女,俺就傳給俺閨女。老艙說著,就從炕上抱起女兒,撫著她的頭說,閨女,爹把你當成小子呢!小子,叫爹!

爹!八歲的女兒就叫了。

蘆溝橋一聲炮響,日本兵說來就來到了白洋澱。千裏堤畔安上了炮樓子。清澈的白洋澱水連同水鄉人的日子就逐漸暗淡下去。老艙的熏魚也就好久不做了。

清明前的一天,老艙女人帶著女兒回旱地上的娘家,歸途中被兩個日本兵糟塌後,挑了。母女倆的屍體橫沉在白洋澱邊,鮮血染紅了白洋澱水。老艙得到了消息後駕船趕來,撲在女人和女兒的身上,暈死過去。那天,澱邊積聚了好多人。女人們傷心地抹淚,漢子們將拳頭握得嘎吧嘎吧響。

大漢奸秋邦宗領著兩個矮胖的日本兵來到了老艙家。指著大澱指著老艙的熏籠,日本兵嗎哩哇啦了一通。秋邦宗對老艙說,老艙兄弟,阪丘小隊長的太太從大日本帝國來慰問皇軍,她想嚐嚐白洋澱的熏魚。我們特地請你來了!

老艙當時正給一堆魚們開膛,聽了日本兵的哇啦和秋邦宗的翻譯,老艙把盛魚的大盆踢翻了。不去!老艙斜了秋邦宗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

日本兵的戰刀就架在了老艙冒著青筋的脖頸上。

去不?秋邦宗問。

不去!老艙眼前浮現出女人和女兒的屍體,閉了眼。

八嘎!日本兵一用力,老艙的脖頸就在顫抖中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