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長眠者(一)(1 / 2)

菊姐……菊姐……隱約傳來的呼叫聲微不可聞,由彼方綿延接近,又隨清風拂袖而去,反反複複地喊著、呼喚著。——我是誰?我從哪裏來的?又要去往何方?菊姐……菊姐……聲音由遠及近,從彼方到此方,意識漸遠漸弱的遠方,不斷接近,陌生卻又熟悉的呼喚。——呼喚我的是誰?你從哪裏來?去往何方?人生意義的命題,無邊無際的蔓延,無意義的深遠,令人絲毫無法安心。“菊姐……菊姐……”夏魁仿如時間洪流中的一葉扁舟,不斷地搖晃著,直到他恍然醒來。陌生的稱呼,陌生的聲音,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同學……十年時間讓他仿若隔世,大腦有些不清醒,恍恍惚惚、暈暈沉沉。陌生而又熟悉的教室告訴他,他剛才做了一個悠遠的夢。“夢……”他喃喃道。“夢?”他名義上的同桌——琳雨,遞過一張紙巾,問道:“做了什麼夢?哭成這樣……”“哭?”他用指背拭了一下臉頰。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眼淚不斷下落,形成兩道川流。那個“夢”仍然記憶猶新。最後的最後,他砸爆了戰國元帥的腦袋,而變異的戰國則用銳利的惡魔尾巴把他切成上下兩半,兩人皆是同歸於盡。他依稀記得,戰國被他打敗的那一刻,天空、大氣、地麵和海洋,仿佛被打碎的鏡子,世界變成了無數鏡片,然後大鏡片又裂成了小鏡片。接著它們又碎成晶瑩的粉塵,如同天外璀璨的星河,但那是用整個世界的破滅換而來的美麗。——夢裏的世界……真的是夢嗎?它如此真實。夏魁把懸在腿上的漫畫書推進抽屜,接過琳雨遞過來的紙巾,回答道:“一個美夢。”正當他擦拭臉頰,跟琳雨說話的時候,突然感到頭上有股氣流,以一種要將他壓扁的氣勢泄下。“夏菊!”夏魁的妹妹夏菊就讀的是市內一所普通高中,因為就讀哪所學校是按照地域分配的,所以夏魁和夏菊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不過這所學校除了師資平庸之外,並沒有什麼令人特別厭惡的地方。相比於成績不佳、身體不好的妹妹,夏魁正好與之相反,成績優秀、運動全能的他,自考高考之後便與無法畢業的妹妹分開。而妹妹由於生病的關係,在學校讀書的學時總是少於2/3,導致三年多來連高中畢業證書都得不到。妹妹讀的不是複讀班,她沒想要考上大學,隻是無論如何都想要領個高中畢業證而已。高強度複習的複讀班對她來說沒有意義,所以這三年來她都一直在普通高三班中留級。為了幫妹妹得到畢業證,夏魁裝扮成妹妹的樣子,代替不能下床的妹妹來補完今年的學時。但是他睡著了,而且從第一節課睡到了第四節課。不過前三節是班主任的語文課,他沒被老師叫醒,實際上他也叫不醒。高中三年級的班主任在這所學校都是穩坐製的,一連當了夏菊三年班主任的語文老師,當然不會為難一個一直生活在病痛中的可憐少女。隻是教第四節課的英語老師,是別班來新調來的代課老師。“睡夠了沒有?你,站起來聽課。”她邊說邊用英語課本敲夏魁的桌子。“高三學生打瞌睡我可以理解,可我還是頭一次發現有人在還沒上課就已經睡得這麼舒服的!你來學校是做什麼的?要睡覺的話就回家去睡?不喜歡上課的話,不用來也無所謂啊!”“……對不起。”夏魁輕聲道歉。英語老師用繼續用她的課本一角敲著桌子。“把你的英語課本找出來,把第七十九頁的內容讀一遍。”英語老師的下馬威讓學生們目瞪口呆。夏菊在課堂上想伏台就伏台,想休息就休息這是班主任允許的。平時經常因病請假也是常有的事,盡管她是個比他們大三歲多的“學姐”,同學們倒也和她合得來。特別是作業和考試題目,作為萬年三年級生的她,擁有著豐富的三年級月考知識。至少在高三考試這一塊,夏菊是個月考達人,大多數的老師對她的評價都不錯,唯獨這位新老師大概還不認識她,所以選錯了立威對象。“夏菊”站起來後,同學們便發現她哭了,還以為是被馬慧珍弄哭的,正想幫“她”求求情。然而夏魁卻拿起了“同桌”琳雨的英語書翻開。“連書都要借別人的,你讀的是什麼書?!”馬慧珍刻薄地說道。夏魁什麼話也沒說,照著書本念道:“Capuletsaid:Mass,andwellsaid;amerrywhoreson,ha!Thoushaltbelogger-head。Goodfaith,thisday.Thecountywillbeherewithmusicstraight,Forsohesaidhewould:Ihearhimnear.”(凱普萊特說:嘿,倒說得有理,這個淘氣的小雜種!噯喲!天已經亮了;伯爵就要帶著樂工來了,他說過的。我聽見他已經走近了。)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淚水撲簌撲簌的落在書頁上,無論如何也製止不下來。書頁上的字變得模糊,亦或是他的視線一直被淚水模糊著,就連老師的臉都無法看清,毋寧說看清楚書上的字了。啪,夏魁幹脆合上書本,他在大學文藝晚會曾飾演過裏麵的角色。當時他為了體會局中人的感情而背下整個劇本,雖然不是本職專業,但要飾演一個合格的戲子,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怎麼,不會讀了嗎!”與其說馬慧珍是用嘴巴說話,不如說她是用鼻孔在說話。夏魁沒有理會,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背道:“Nurse!——wife!——what,ho!——what,nurse,Isay!”(奶媽!妻子!喂,喂!喂,奶媽呢?)“Go,wakenJuliet;goandtrimherup;I‘llgoandchatwithParis:——hie,makehaste,Makehaste;thebridegroomheiscnealready:Makehaste,Isay.”(快去叫朱麗葉起來,把她打扮打扮;我要去跟帕裏斯談天去了。快去,快去,趕緊點兒;新郎已經來了;趕緊點兒!)“Nurse:Mistress!——what,mistress!——Juliet!——fast,Iwarranther,she:——Why,lamb!——why,lady!——fie,youslug-abed!——Why,love,Isay!——madam!sweetheart!——why,bride!——What,notaword?——youtakeyourpennyworthsnow;Sleepforaweek;forthenextnight,Iwarrant,TheCountyParishathsetuphisrestThatyoushallrestbutlittle——Godforgiveme!Marry,andamen,howsoundissheasleep!Ineedsmustwakeher——Madam,madam,madam!——Ay,letthecountytakeyouinyourbed;He‘llfrightyouup,i‘faith——Willitnotbe?What,dress‘d!andinyourclothes!anddownagain!Imustneedswakeyou——lady!lady!lady!——Alas,alas!——Help,help!Mylady‘sdead!”(乳媼:小姐!喂,小姐!朱麗葉!她準是睡熟了。喂,小羊!喂,小姐!哼,你這懶丫頭!喂,親親!小姐!心肝!喂,新娘!怎麼!一聲也不響?現在盡你睡去,盡你睡一個星期;到今天晚上,帕裏斯伯爵可不讓你安安靜靜休息一會兒了。上帝饒恕我,阿門,她睡得多熟!我必須叫她醒來。小姐!小姐!小姐!好,讓那伯爵自己到你床上來吧,那時你可要嚇得跳起來了,是不是?怎麼!衣服都穿好了,又重新睡下去嗎?我必須把你叫醒。小姐!小姐!小姐!噯喲!噯喲!救命!救命!我的小姐死了!)(居然背下來了!)英語老師吃驚的想到。她自己也就僅限於“讀”,她學過、讀過、備課過,可從來沒想過要去背下這片課文。“……Thensheiswell,andnothingcanbeill:Herbodysleepsinmonument.”(……那麼她是安好的,什麼都是好好的;她的身體長眠在墳塋裏。)夏魁讀到這裏,一道悠久的思緒在他腦中閃過,那個恍隔十年的可怕夢境!“Imustgohome!”(我要回家!)夏魁甩開凳子,在師生訝異的目光中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