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殘缺之愛
文/徐立新
三十三歲的時候,她不幸被查出患有骨癌,並由透明細胞癌轉為纖維細胞癌。這種罕見的癌症在人群中患病的概率隻有百萬分之一,而她偏偏正好趕上了那個“一”。
一所大醫院為她進行了截肢手術,出院前的一天,醫生把她丈夫拉到一邊,悄悄地說:“她有什麼未了的心願,盡量滿足,她活不過半年的。” 沒有想到的是,這句話竟然讓丈夫害怕了,那個沒有人性的男人竟徹底拋棄了她,在一個夜裏偷偷地離開了她,從此無音訊。
陪伴她的隻有五歲的女兒。
丈夫離開後,她一時無法接受,清醒的時候感到害怕,糊塗的時候覺得恐慌。想到即將到來的死亡,不堪痛苦的她決定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一天下午,她用一條腿支撐著身體,目光呆滯地看著正在熟睡的女兒。母女連心啊,女兒仿佛感應到母親的異常,突然醒了過來,看到媽媽精神恍惚的樣子,嚇得哭了。女兒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她的身邊,拿起她左腳穿的鞋,一邊往空褲筒裏塞,一邊哭著說:“媽媽穿鞋子,穿上鞋子,媽媽就能走路了。家裏沒有了爸爸,但還有我和媽媽。”
丈夫遺棄了她,生命也即將遺棄她,但女兒沒有遺棄她啊,她還有愛。
她猛然醒悟:我不能死,死了女兒怎麼辦?誰來給她做飯,誰來給她洗衣,誰掙錢供她讀書?她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裏,嘴裏不停地說:“我要為你活下去,為你將殘缺的家撐下去。”
她又果斷地做了兩次大手術,同時堅持長時間化療。她打破了醫生半年生命的定論,創造了醫學史上的又一個奇跡,當然,同時也讓她負債累累。
她的故事被當地的一個記者寫成了新聞,發在報紙上,有人給她捐了一點錢,很少,卻讓她緩了一口氣。
活下來是奇跡,能活下來就要好好活。為了償還債務,撫養女兒,她用人們捐贈的兩千多元錢購買了一輛小推車和兩台熱飲機,開始了艱辛的生存之路。
第一天上街賣熱飲,她搖著放著雙拐的輪椅車,和女兒一起推著裝有兩台熱飲機的小車。上坡的時候,她和女兒使出全身的力氣,小車還是上不去。女兒的小臉憋得通紅,但一直緊咬著牙關,她想為了女兒,再難也得堅持下去啊!當時正值三九天,一天下來,她和女兒的臉、手、耳朵都被凍得又紅又腫。
晚上,她在灰暗的燈光下數著一天的收入,看到她臉上掠過一絲笑容後,一直靜靜地待在一邊的女兒問道:“媽媽,今天我們賺錢了嗎?”她一把把女兒抱入懷中:“賺了好多,整整十二元呢!”“有錢就能買好吃的了!” 女兒興奮地朝她做了一個“V”字手勢,沒有一點的憂愁,她就一下子被女兒的情緒感染了。第二天,她割了一斤肉,一半燒成湯,一半煉成油,那是出院後,她和女兒第一次嚐到肉的味道,嗅到湯的滋味。
她開始越幹越起勁,後來還添置了冰櫃,冬天賣熱飲,夏天賣冷飲,為了女兒,她必須這樣做,而就在不知不覺的忙碌中,她的身體竟然也逐步得到恢複。
後來,在民政部門和婦聯的幫助下,她又在一個人流量很大的汽車站旁承包了一個電話亭,然後,又把冰櫃和熱飲機搬到了電話亭邊。從此,每天早晨六時許,她就拄著拐杖從家中來到電話亭,忙裏忙外。
五年後,她基本還清了治療癌症的欠債,家裏的經濟條件有了好轉,女兒也和其他孩子一樣上了小學和初中。在得知她的情況後,一直沒有消息的丈夫突然在一個黃昏出現在她的麵前,請求她寬恕,讓他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她問女兒:“你想他回來嗎?”女兒使勁地點頭。於是,她說:“那你就回來吧,就當是出了一次遠門。”
這是一則真實故事,一個本來支離破碎的殘缺之家竟然奇跡般的再度美滿幸福,而創造這種奇跡的僅僅是一種愛,一種將殘缺進行下去的愛。
兩個人的演唱會
文/大 衛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為什麼折回來,記得我已走出好遠了,更確切地說,就要走出地下通道了,但,他們的歌聲還是把我給拎了回來。地下通道裏的光線不太明亮,但我還是在第一時間瞅到了那兩個人。應該說,還有幾張紙幣、一把被撥得亂顫的吉他。那是一對看似戀人的青年男女,席地而坐的他們,很投入地唱著,我聽不出那是一支什麼歌,有著莫名的曠遠與蒼涼。
他們的頭,仰靠著牆壁,眼睛閉著,有些陶醉、有些忘我。憑我的經驗,他們絕不是什麼老江湖,應是初出道兒。你看那男的,吉他彈得還有些慌張,而那女的,聲音有些怯,那說不出的旋律,也被她塗上了一層淡淡的羞澀。
當時我手頭正有一個選題:藝人的現在時。主要想報道混在北京的這一撥吹拉彈唱者的生存狀況。這幾天,正愁找不到人呢。而眼前的這一對,無疑是理想的采訪對象。我把采訪機掏了出來,就在準備按下錄音鍵的時候,我又打消了采訪的念頭。原因主要有兩點:第一,他們正唱得很投入,我不應該打擾他們;第二,他們是不是藝人還很難說。
接下來是這樣的,我犯了職業病一般對他們展開了想象。比如,他們是某個名牌大學的學生,之所以在地下通道唱歌,是想體驗生活;再比如他們想請路人聽一聽,新寫的一首歌有沒有可能獲得掌聲;再一種就是,他們想為某個患病的同學募捐……總之想法有很多種,我記得最後一個想象是這樣的:男的和女的都是外地人,他們就這樣準備在全國各大城市漂著,北京是第一站,現在他們連吃飯的錢也沒有了,所以就來這兒了,吉他一彈,嗓兒一顫,別的不管,暫且把生活費搞定。
我將一把零錢掏了出來。也許是硬幣的響聲驚動了他們,男的止住了歌聲:謝謝你,先生,但請把錢拿走。
我說,難道你們不需要錢嗎?話剛出口,又有些後悔了,在這個社會,他們這些藝青,為了藝術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可能最需要錢了,但麵對金錢,他們卻又保持著相當的自尊與警惕。
可能我的采訪機被他們看到了,當他們確認我是記者的時候,兩人放鬆了許多。男的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吐了一個不規則的煙圈: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們是想用這種方式結束我們的愛情,沒有死去活來,沒有悲悲切切,我們隻想以這種兩個人的演唱會,給我們三年的愛情打分。在此之前,我們還打了賭,如果籌到的錢,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二塊,那麼,我們還有可能不分手。我問,為什麼是五十二呢?他說,那是“我愛”的意思。
那你們已籌到了多少錢?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他沉默了,我瞅了瞅那些零散的硬幣和紙幣,不多,看來離“我愛”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那個女孩子說話了,她的眼睛有一絲的憂鬱還有一絲傷感。她說,我們唱了幾天了,錢也掙了一些,但沒有一天正好五十二塊的。所以,我們今天也不打算收你的錢,什麼五十二不五十二的,都到這地步了,還迷信這個?
如果愛情也要靠運氣來維係的話,兩顆心即使再次走到了一起,又有什麼意思?
最後,在我給的那一把零錢中,幾次推托,他們隻收了那一張有些新的五元紙幣。當我向他們道別的時候,吉他聲又在身後響起來了。
鑽出地下通道,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這是不是他們編的一個理由?為了分手而搞一場兩個人的演唱會,現在哪還有這麼浪漫的人?不過,轉念一想,哪怕這是一場騙局,是他們重複了一千零一遍的遊戲,我也要為他們祝福。畢竟,他們的歌聲足以撕破這個城市冰冷的寂寞;畢竟,他們提醒了我,當愛情遭遇分手的時候,除了寫信、打電話、抽煙、酗酒,甚至詛咒、謾罵、廝打之外,還多了另外一種很有意義的告別方式。在昏暗的地下通道,舉辦兩個人的演唱會,不像你我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在這個每天都有歌星在追光燈下蹦來蹦去的城市,並不缺少虛假的激情,而是缺少真正的風景。
不過,寫作此文,有一個背景,那就是我遇到那兩個人的時候,正在前往保利大廈的路上,歌手騰格爾有一個很重要的新聞發布會將在那兒召開。那是我第一次當娛記,因為遇到了他們,耽擱了些時間,我去的時候,騰格爾的新聞發布會早已開始了。麵對鏡頭的騰格爾,一臉微笑侃侃而談,他說些什麼我記不住了,我隻記得另外一場正在地下通道裏舉行的兩個人的演唱會,隻記得那幾句蒼涼的歌詞--“我已經痛苦了很久……心還沒有傷透……最後的告別就要到來……親愛的人兒呀……讓我再一次握住你冰涼的小手…… ”
愛要裝聾作啞
文/仲利民
紫芸的口才厲害,我早就有所耳聞,但是我卻不知道她是如此非同尋常地厲害。那年,大學裏舉行一場辯論大賽,我躊躇滿誌地準備摘下那個桂冠,可當最後關頭,麵對低我一屆的紫芸刀子般的口才我卻大失水準,她一個又一個令人折服的觀點駁得我慌亂了陣腳,雖然我一再告誡自己:要沉著,要尋找她的縫隙。可是她的發言水潑不進,場下觀眾掌聲如潮。
捧著亞軍的獎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輸得心服口服,而且對這位對手沒有一點成見與敵意,這讓我搞不懂自己的心理。後來,在校園裏與紫芸相遇,她總會落落大方地向我打招呼:“嘿,才子!”我故意裝作不高興地回敬她:“別挖苦我了,敗在你的手下,還這麼譏諷我?”她居然大大咧咧地拍拍我的肩:“別那麼小家子氣,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耿耿於懷?我也是通過辯論認識到你的厲害的,差一點被你挑落馬下。”接著她對我說,“啥時向你請教點寫作的訣竅?”聽到她的話,我又恢複了自信,雖然我在辯論上輸給了她,但是我在寫作上全校還沒有人敢搶我風頭。但是我嘴上還是謙虛地說:“哪裏哪裏,有空多指教。”
說來也怪,非常自負的我居然對紫芸佩服得很。大學校園的林蔭道上,多了一對年輕的身影,我們常常就某個問題展開激烈的爭論,雖然也有麵紅耳赤鬧得不愉快的時候,沒多久,兩人又黏到一起了,我們甚至搞不清是誰先低的頭。
大學畢業,我去南方闖蕩,紫芸待在學校裏繼續學業。雖然分隔兩地,我們在濃情蜜意地訴過相思苦後,仍然不忘爭執一番,大到宏觀的社會、未來,小到生活的細枝末節,隻要意見不合,爭執聲就通過電話線穿越千萬裏地飄來飄去。
就這麼爭執著,等來了畢業的紫芸,我們順理成章地牽手走進了圍城。同一屋簷下,爭執聲更多、更密。不知為何,原來爭執過後我們會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討論,可是現在不了,不僅在思想觀點上有爭執,就連生活習慣乃至身邊的瑣事也成了爭執的理由,有時不是爭執而是變成了爭吵。看著身邊這位鬥紅了眼的紫芸,原來對她的好感與尊重消失得無影無蹤,覺得她為一些小事那麼不可理喻地同我爭吵,已不再是可容忍的爭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