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天給老許買了一套衣褲換上。老許在餐館的廁所裏換完衣服出來,迫不及待地把那肥膩膩的小籠包往嘴裏猛塞,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豆漿,似乎很餓的樣子。吳天天卻一直拿著筷子做沉思狀,麵前那一籠包子動都沒有動過。
尤琪琪問他:“你怎麼不吃啊?”吳天天歎了口氣,看起來挺消沉的,說道:“我怎麼到哪兒,哪兒不待見啊。人家都在那兒長年累月地做生意,我才幾天工夫,不是被老天收拾就是被人收拾。”剛說完,突然一個晴天霹靂,可把他嚇得夠嗆。
老許囫圇吞了兩個小籠包說:“要下雨了,趕緊走吧。”吳天天付了賬,卻沒有站起來,悶聲不響地坐在位置上。夥計過來收拾桌子,問他:“這一屜沒動過,還要不要啊?”尤琪琪說:“先放著吧,我們一會兒再走。”她扯了扯吳天天的袖子,“該回去了,發什麼愣啊。”吳天天抹著嘴角的瘀傷,忽然把筷子一擲,說道:“這都叫什麼事兒啊?從小到大我還是頭一回挨打呢,還是群比我小的毛頭小子。老子打今兒起不做生意了,還是找份安穩點的工作算了。”
老許說:“可以啊,你想好找什麼了嗎?”
吳天天搖了搖頭說:“你們覺得什麼工作適合我呀?”
“我覺得你就適合在家裏蹲。”尤琪琪說完推著他的燒烤車噌噌噌地往垃圾焚燒廠的方向走去。吳天天急忙追上去問:“你要推著車往哪裏去啊?”也不知道她發什麼神經。
“焚燒廠。”尤琪琪言簡意賅。“我辛辛苦苦釘了三個鍾頭的,你燒它幹嗎呀?”吳天天攔下她。她從他身邊繞過去,繼續往垃圾焚燒廠推,說道:“你都不打算幹下去了,留著它還有什麼用啊。”“別呀,我要找份工作不如意,說不定還得重操舊業。”吳天天急得手忙腳亂的,和老許一左一右把她攔下來。尤琪琪這才停下來:“就衝你這樣,遇上一點小事就退縮,你一輩子也別想做好任何事。我敢保證,就算把你放到辦公室裏,讓你每天喝咖啡、嗑瓜子、看看報,你也未必就能覺得安穩了。吳天天,你可以混不出個功成名就來,可是半途而廢算什麼!”
吳天天一下愣住了,他還是頭一回見尤琪琪像機關槍似的說了那麼一大串話。他麵無表情地怔了好一會兒,然後推過尤琪琪手裏的燒烤車,默默地掉了頭,往回去了。
尤琪琪看著他憂鬱的背影,估摸著他是真打算退縮了。得,她的唾沫星子算是白甩了。
過了很久,他忽然背對著衝他們揮了揮手,喊道:“明天不去大學城了,下午四點文苑街見!”
老許問:“什麼意思啊?”尤琪琪笑了,說:“轉移陣地了唄。明天咱不做托兒,咱給他鼓勁去。”吳天天轉移陣地後的第一天,就遇上了城管交接班前的最後一次掃蕩。他才剛把東西拾掇出來,就看到邊上的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他透過墨鏡看著別人七手八腳地忙,覺得自個兒算是來對點兒了。攤主們急著回去趕飯點,他倒是趕上別人的飯點了。
就在他正為此高興的時候,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笑嘻嘻地回頭說:“你們那兒的公交夠拖拉的,這都幾點了。”話音剛落他就愣住了。
兩個戴著墨鏡的城管也朝他笑嘻嘻地說:“可不是,這都幾點了,這裏的規矩你不知道?”
吳天天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第一次來,我還真不知道。”他說完就準備開溜。兩個城管一人搭上他一條胳膊:“不忙走,咱給你說說規矩。”說著就把他推到了一邊,一人一手搭上燒烤車就要走。吳天天說:“別介,我這就走還不成嘛。”
他們沒說話,戴著墨鏡,一副酷酷的表情。吳天天拿了兩根煙:“要不你們抽根煙。”
其中一個人拿手擋開了,說:“咱不吃這一套。”吳天天急了,說道:“我這還沒開始做生意呢,給次機會成嗎?”他們依舊不說話,隻管把車推到了附近的小區門口,說:“咱隻說一次規矩,你聽明白了。往後這三點半到四點之間是我們交班的時間,這會兒必須得清場。晚上八點是下一崗下班前抽查的時間,也得清場,否則被攝像頭掃到了咱們得扣工資。”
吳天天“嗬”的一聲,總算是鬆了口氣,說:“你們早說嘛,差點被你們嚇死。”
那兩個城管把墨鏡摘了:“我們可沒鼓勵你亂擺攤啊。明天要是被逮著就地罰款。”
吳天天敬了個禮說:“保證不被逮著。”這麼一來,倒是造就了吳天天的有恃無恐。開始幾天,遠遠地見城管來,還帶著尤琪琪作勢避一避。這幾個來回倒是跟城管混熟了,吳天天也懶得躲了,幹脆就等在原地恭候人家。
“哥,吃燒烤。”吳天天特地給人家備著呢。
這次來的城管一人是熟臉,另一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他推開送上的烤肉,臉一耷拉說道:“怎麼叫的?誰是你哥啊?”
“爺,哦不,叔,您這麼大歲數出來‘掃蕩’可真是難為人。”吳天天搬了把小椅子放邊上,“要不你們坐會兒,你們坐著,那些人也不敢回來,我這兒生意就來了。”
那位年紀大的城管說:“你倒是走不走?不走得罰款了。”吳天天笑道:“放心吧,我看過了,這地兒沒攝像頭。你們放心坐在這裏,有吃有喝多自在啊。”“還不走是吧,不走,成。”那城管說著就掏出紙筆開了罰單,交到他手裏,“自己去城管中隊交錢。”吳天天看了看上頭的數字:“一千?開玩笑的吧。”老城管不理他,自顧自上車了。“沒人跟你開玩笑,那人是我們領導,這次你算是撞槍口上了。”
那年輕的城管拍了拍他的肩,有點幸災樂禍,“兄弟,你好自為之吧。”老許聽說了他昨天的光榮事跡,笑得前仰後合,愣是要陪他去城管中隊繳罰款。吳天天繳完罰款灰溜溜地出來,掰了掰手指,說:“得,四天的利潤都擱那兒了,這算是替他們忙活了一回。”
老許偷笑著問:“又打算打退堂鼓了?”“哪能啊。從現在起,我吳天天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城管罰我一千是吧,我早晚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掙回來。”“你就不怕是給他們掙哪?”老許憋著笑。吳天天比他個兒高,手一撩正好打在他的後腦勺。老許摸了摸頭,突然拿胳膊肘捅他:“哎,咱往那邊去。”他帶著吳天天拐進了一條巷子。
吳天天說:“不是說好了先去理發,然後打籃球嗎?”“理發店那邊也有。”“我習慣了去新巴黎,別的地兒理出來都跟勞改犯似的。”吳天天甩開他的手返回去,看到金子和何葉手拉手經過,三個人碰巧撞上了。金子笑得有點尷尬,看著他手裏的籃球問:“你們打籃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