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心生魔障,愈是想掙脫愈是不得法,況且他還根本不想去掙紮。太愛了,正因為愛,才可以因為一分的甜忘記九分的苦。原來真是有甜蜜的痛苦這回事。
這麼多年了,他見過美麗的,見過溫柔的,見過智慧的,見過個性的,甚至見過古怪的,交往過的女人,無一不是亮麗出挑,但接觸得多了,到最後反而覺得麵目模糊。他隻能想起那唯一的一張鮮明清晰的容顏。
顧子瑜有太多太多的麵,似乎是為了配合她那古怪的星座:雙子座,她善變得令人咋舌,豈止雙麵伊人?蔣慎言時不時有這樣的認識,她的性格隨著時間地點人物心情可以變化出無數排列組合,看不透也摸不著。她可以很乖很聽話甚至很牆頭草,也可以很壞很偏執很特立獨行。她可以很迷糊,也會留意到哪怕稍縱即逝的細枝末節。她不在意自己或別人的缺點,反而坦率承認且欣賞,她認為這樣才真實。她有時聒噪,遇到感興趣的話題可以滔滔不絕,偏偏又可以說得那麼精彩盡興,令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也有時,她懶得發表意見,或是根本不屑與人計較。
她快樂,且十分樂於將自己的快樂傳染給身邊的人。她大度,煩心事大而化之,可一旦觸及她的底線,她又是那麼咄咄逼人,誓不罷休。她真實,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世界就該黑白分明,愛憎了然,哪來那狗屁倒灶的灰暗地帶。她善良,別人的不幸她看在眼裏,放在心裏,即使力量微薄,她也勢必要奉獻自己的一份心意。她單純,但不傻,相反,她很聰明,但絕不耍心機,必要時可以犀利地一針見血,覺得她太淺太透明太頭腦簡單的人,那才是大大的有眼無珠。
認識了這樣一個絕妙的女子,任是蔣慎言平時再花花大少,風流倜儻,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步步為營,絞盡腦汁,謹慎提防任何的行差步錯。他這才知道為什麼有人可以愛得轟轟烈烈,天崩地裂。原來真可以你是風兒我是沙,一朝陷入,萬劫不複,關鍵還是心甘沉淪。
一日,顧子瑜看電視,剛巧在放美容護膚單元。她想著,自己也真是站在青春的尾巴上了,書上說女人25歲開始長第一條皺紋呢。顧子瑜趕緊拿出魔鏡,仔細端詳了自己的眼角、唇角和額頭,確信沒有看到丁點兒皺紋的痕跡或先兆後,大大舒出了一口氣。
蔣慎言在一邊看得直搖頭。“親愛的子瑜,放心,相比年輕靚麗的你,我更愛你飽受風霜的容顏。”
顧子瑜白他一眼。“滾!等等等等,青春變成了魚尾紋。待到我滿臉刀刻的風霜時,有本事你再來作這番愛的宣言!”
蔣慎言正要辯駁,顧子瑜給他一個“安靜”的手勢。原來電視裏女主持剛好說道:“一個女人懂不懂善待自己,是不是全方位的美女,看手和腳的保養就知道。”
顧子瑜忙竄進屋去,翻出一大盒不知什麼麵油,就準兩隻手使勁地抹,神情無比地認真。
蔣慎言笑得人仰馬翻。
顧子瑜抬頭看她,像看一個精神病患者。“你笑什麼?”
“這不是‘大蝦’的焗油膏麼?”
顧子瑜疑惑地拿近,仔細一看,咋呼道:“啊!真的是!有沒有搞錯?誰這麼缺德放在我梳妝台上?”
“不是你還是誰?”蔣慎言無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手一用力把她從地板上扯起來,推到洗手台去洗淨、抹幹,然後翻出真正的那盒澳洲綿羊油,細細為她塗抹、按摩。
不知哪裏聽來的說法,手亂者心亂。蔣慎言看看自己的手掌,紛亂蕪雜。再細看她的手,很早以前他就發現了,顧子瑜有一雙十分美麗的手,手指修長,手背上有一個一個淺淺的渦,反過來,掌心的脈絡清晰了然。
他看向她,陽光灑進來,於是她全身沐浴在一片暖色裏,眯起眼睛懶懶的樣子,手還任他握著,人已經斜靠在沙發上犯困了起來。蔣慎言突然覺得幸福,與她在一起,他的心是滿足而安然的。這段溫暖明亮的日子,仿佛可以沿著掌心的紋路緩慢流淌,半路化成水銀,然後滲進心髒的每一條罅隙,最終凝成一個鏡麵,幻化於心。